我常常会这样无思无想,呆呆地看着天。这些日子连续发生的事情,让我很长时间适应不过来。从我假传“罪己诏”,到废后,也不过是数月之间。数月之间,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数月之间,怎么会这样改变了两个人的关系?一对恩爱欢笑的夫妻,竟然变成了含怨含恨的仇敌吗?
如果说,当初为了襄王,我还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不管襄王怎么对我,我都能够理解他,爱他,我还有一种自我牺牲为爱牺牲的崇高感支撑着我。那么现在,我就是一次比一次寒心,一次比一次伤痛,那点为爱牺牲的崇高感,再也支撑不起我越来越破碎的心意了。
我有时候想:襄王给我这一刀,也许比不给更好一些。没有这一刀,我对他或许还有千丝万缕的想念,我还会对他心生眷恋;有了这一绝情刀,我的心彻底和他断绝了。我再也不会想他了!我再也不会因为想他而觉得心肝断绝了!
就在这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倍感意外的消息:载启聿明从夏宇国赶来看望我了!
我脑子里首先反应的是:载启聿明参与了没有?
根据载启聿明的性格,我根本不相信他会参与刺杀我的事件。我了解载启聿明。如果他知道襄王派人刺杀我,他也一定会拼命阻止的。襄王对我下手,一定也会瞒着载启聿明。
那么,他来看望我,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是奉了襄王之命来的?
载启聿明在大兄的陪伴下进来,给我行礼。
我说道:“贱婢如今也没有身份,侯爷何必如此?”
载启聿明说道:“臣听闻娘娘被刺受了重伤,深为惊骇。所以来看看。”
大兄见载启聿明过来,他先下去回避了。
载启聿明说道:“这件事情王爷已经知道了!王爷也深为惊讶:娘娘平日里从无仇家,是什么人想要娘娘的命?”
难道载启聿明是来探我的口风吗?
我说:“贱婢一个废妃,又不曾妨碍了谁,谁会要贱婢的命?”
载启聿明默然许久。宽慰道:
“娘娘不要过度伤心,毕竟身体还等着恢复。这一次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臣都措手不及!王爷是好面子的人!封禅大典是大事,王后这么做令王爷威风扫地,他怎么会不恼?何况擅自动用金符印玺,还用迷药,这些都是王爷无法容忍的。娘娘且替王爷想想,站在他的角度他能不生气吗?所以才会下了狠心……”
如果是以前,他说这话还能勾起我的辛酸。如今,这些话除了能够引发我全身的肉体包括肺腑的疼痛,对我来说没有一点意义了。
我冷冷说道:
“贱婢当初做出悖逆妄为之事,确是怕王爷骄矜过度惹祸上身。天行无常,霸业有时。一旦霸业倾塌罪不至死!谁想一片苦心被他嫌恶至此!”
我说到这里,身上的伤痛、心里的伤痛一起搅着来。我已经忍不住声泪俱下,委屈和幽愤决然而生。
“废我后位,赶我出宫,诏令天下,是给我的奇耻大辱;铲除木芙蓉,册封后宫,是断我的回宫之路;发誓今生今世永不见面,是视我如陌路,哪里还有一点恩义在?我有这些,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和死还有什么区别?”我说。
“王爷是做得太过绝情了!”载启聿明伤感说道,“娘娘不必过于伤怀。当初娘娘出宫,只是王爷一时之愤!臣知道王爷心里还是很重娘娘的。娘娘耐心等待些,假日时日,臣会劝解王爷……”
“不需要了!”我缓缓说道,“王爷如今已经册封后宫,子嗣都有了,他有让婢子回去的意思吗?婢子还听说,夏宇宫殿里的芙蓉花都铲除了,种上了木樨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载启聿明默然答不上来。他木讷半晌说道:“王爷此时正在气头上,他的脾气娘娘还不知道?只是一时之气……”
我释然一笑。对于载启聿明,我有什么可以责怪的?如果当日不是他拼命拦着为我求情辨理,我也许已经死在襄王的剑下了。我对他说道:
“侯爷!臣婢知道侯爷是为臣婢考虑。侯爷不忍看臣婢废妃之身,老死宫外,所以出言安慰。但是臣婢已经知道:这是王爷的真心!他已经在心里弃绝了臣婢。既然王爷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心,那么臣婢还指望回宫做什么?臣婢已经心灰意冷,侯爷也不必用心了!”
载启聿明说道:“王爷一向看重王后的。王后娘娘给王爷一个机会,假以时日,王爷一定会有回转之机!”
我凄然一笑,对载启聿明说道:
“王爷既然已经做出这番决绝之事,可知他心里已经斩断和臣婢的情分。他想抛却臣婢,重新来过,臣婢又何必再祈求夫妻情意?他公然下诏今生今世和我永不相见!足见王爷的决心!那就彼此陌路吧。”
他不爱我我也不会爱他!他如果抛弃我我也会抛弃他,而且比他抛弃我的速度更快更彻底!
这就是我防风氏莫离的原则!
我原本是出于好心,可是这样的结局我却完全没有意料得到!我原本以为襄王看在我们夫妻情分上,纵然一时震怒处罚我,最终还会夫妻和好!就像我们以前无数次重复的那样!
我根本没有料到:这一次襄王出手这么狠!他快刀斩乱麻,毫不犹豫斩断了和我的夫妻情分!把我从他至爱的王后宝座推下来,变成废妃丢弃在他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甚至这样还不满足,竟然对我动了杀心!
如今的襄王,七十余国诸侯的霸主,威风赫赫,赤焰熏天,他的心里太傲慢了,骄矜无度,怎么能够容得有人如此大胆拂逆他的心意?他毫不留情就把阻碍他霸业之路的我丢弃了!
作为几年的夫妻,作为彼此熟悉心意的人,让我痛彻心扉的不是王后位置的废弃,而是襄王心意的背叛!他无法忍受我的自作主张,不能原谅我的大胆妄为,他从心里把我彻底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