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昏昏沉沉,呼呼大睡。我听着他的匀称的呼吸声,看着他的沉睡中的脸,心里和他默默告别。
我离开了昭华殿。看了看昭华苑里的碧悠悠穿苑而过的池水;看了看“引凤阁”那三个烫金的大字;那是襄王特地让人制作的。看了看略显寂寞的亲墅,又看了看景色依旧优美的凤池阁。
在我观看这些风物的时候,满宫廷里面茂盛的木芙蓉时不时闪现在我眼前。木芙蓉是夏宇国最受欢迎的花树了。宫人们都说:襄王看到木芙蓉,即使是在外面刚回来,还有些暴戾的心情也会瞬间舒缓下来。那些犯了错误将要受到处罚的宫人们,只要站在木芙蓉树下,襄王的脾气就会好很多,处罚也变得微不足道。
这里面有多少襄王对我的爱啊!也正是我得到了他这份爱,我才会做出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情。我才会宁愿失去这份爱,也要义无反顾把自己的性命推到襄王的刀剑之下。
襄王一直睡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看来我给他下的药量还是大了些。
“怎么回事?”他愣了好久没反应过来。
我一直闭口不言,不告诉襄王发生了什么事。女御们战战兢兢,躲得远远的。一直等到载启聿明从泰山那边回来,给襄王禀报了当时的情况,襄王才知道真相!襄王那一次的暴怒,是我前所未见的!他当时就抽出一把宝剑,怒气冲冲就朝昭华苑这边走过来了!
载启聿明和杨毅在拼命阻挡他。但是就算是他们两个人,也拦不住怒不可遏的襄王了!
他的剑,很快就横在我的脖子上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人!竟敢这样干涉我的朝政!”襄王怒视着我,剧烈地喘着粗气。
说什么都是白搭。解释没有用,辩解无力,所有一切对这个行为的解释都是苍白的。我抿着嘴唇,瞪着眼睛,选择了沉默。
他只要一用力,我的脖子瞬间就会被他割断!而他那样的怒气,随时都会突然用力一横!
我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的冰冷的利剑就抵在我的脖子那里,但是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点都不畏惧。也许是那种自我牺牲的崇高感,这时候强烈地支撑着我。我只是站着,没有求饶,也毫无畏惧之色。
载启聿明和杨毅使劲扑过来,死死抓住襄王的手,制止他这时候的任何用力。但是襄王怒斥他们,威胁他们放开手。
两个人毕竟是臣子,看着襄王这么震怒,只得放开了手。
襄王的剑重新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襄王咬着牙问我。
“臣婢是想阻止王爷!这是僭越!会给王爷带来杀身之祸的!”我对他说。
“僭越!僭越昭明了吗?你还是想护着昭明!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襄王的愤怒透过凛凛的剑的寒光,直向我逼过来。
他这时候已经杀惯了人。动不动就杀人。我知道:这个时候的襄王,已经对我动了杀机了!
“王爷,王后娘娘对王爷有功!是王后娘娘把王爷从兀竺国找回来的。”载启聿明说道。他也敏锐地嗅到了襄王的杀气。他提醒襄王:可以将功补过,现在不能杀王后。
襄王的剑停在我的脖颈上,没有动。
“王爷!王后娘娘对夏宇国有功!王爷息怒!”杨毅也帮我求情。
我没有说话。那把宝剑就顶在我的脖颈上。襄王现在的恶念丛生,杀心已起。他就是想证实我的罪过,然后在愤怒的支撑下,一剑刺破我的喉咙,让那里破出一个洞,鲜血飞溅。然后看着我仰面朝天,倒下去。
没有什么能阻止襄王。封禅大典这么重大的事情坏在我手里,他无法容忍。他只要我认罪,就会横剑一下,要了我的命泄愤。
这就是我,防风氏莫离今生的命运吗?
死在最爱的人手里?死在为了所爱而牺牲的祭台上面?
我看着他,眼睛里不免冒出了霜花。
面前这个无比震怒的人,他是我的爱人。这几年来,他一直这样爱着我,我也一直这样爱着他。我心里清楚我是为他而死的。可是他一无所知。他心里只有愤怒,只有怨恨,只有误解,没有其他。
虽然那种悲壮的高尚感,让我对眼前的死毫无畏惧。但是面对自己就要诀别的最爱的人,我的心还是融化了,被悲伤拧成了一条一条。我几乎喘不过来气,眼泪不自觉大把大把流了出来——
那是我悲伤的眼泪啊!我诀别的眼泪啊!
不知道是看到了我悲伤的眼泪,还是他手里的剑真的无法对我下手,襄王的剑,还是停下了!犹豫了!
这时候,听到消息的陆风突然冲过来,毫不犹豫挡在了我身边。
“王爷!她是您的王后!”陆风大声对襄王说。
“给我滚一边去!”襄王命令说。他眼里,根本不把陆风看到眼里。
可是陆风的志向是做天下闻名的侠士的。他向来不怕死。为主人而死是他崇尚的光荣。所以他这时候护卫主子的心非常强烈,对襄王的命令毫无畏惧。
“刑不上大夫!她是您的王后,世子的母亲!她也是天子的王姬,也是凨怀王的公主!王爷您可以给她定罪,但是决不能杀她!”陆风为我伸张正义说道。
他这些话没有一句对襄王有效。襄王想要杀人的时候才不管这些。
“你这小子,胆敢教训我吗?”襄王呵斥道。
“王子犯罪,也只能诛杀王子的师傅!国君犯罪,也只能诛杀国君的御夫!臣是王后的奴婢,愿意替王后服罪!请王爷处罚小人!”陆风义正言辞对他说道。
襄王一肚子的怒火正无处发泄,听见这话说道:“好!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给我捆起来,用皮鞭使劲抽!先抽他三百鞭子给王后服罪!”
陆风是把襄王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了呀。我担忧地看看他。
他也是个公子哥儿,平时行侠仗义用的都是三脚猫的假工夫,对付那些地痞流氓可以,哪里能应付得了宫廷里这样重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