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里面人来人往,除了工匠和司役来来往往一片忙碌,还有各种各样的宫女。大家都在准备册封礼的事情,这是一件非常繁复的事情:
各路诸侯和他们的内眷都会到达这里,参加册封礼。宫廷要安排他们所有人的住处、饮食、接待而不会失礼;招待各方的来宾并且准备酬谢的礼物;收拾好殿堂举行仪式,制定各种仪式迎接或者送归客人,都有许多要做的工作。
因为册封礼,宫里已经重新招入很多新的宫女和女御来解决繁杂的事务。新的宫女和女御带着新鲜感快乐地忙碌着,她们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似乎是迎接一个即将到来的盛大的节庆。
我和世子大人坐着马车,在宫廷里穿梭而过。到处都能看到这样新鲜活跃的情景。当我们的马车穿过一处宫苑的时候,我看见召薙女御带着宫娥们正在准备将库房里面的什么东西调拨出来使用。
召薙女御!我几乎把她完全忘怀了!可是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里忍不住一紧!我立刻想起在暴室里她冷森森对我所说的那些话!
她以为我必死无疑了!她直言不讳告诉我:她盼着我出事!盼着我快点落个坏下场!盼着我死在四百二十九针的针刑上面!我临去不情山的时候,她还好心地给我换上了一件新衣服,让我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能够穿得体面一些!
可是,她做梦都不会想到:我又活着回来了!而且,我的身份依然还是那个受世子大人宠爱的圣德夫人!
我的眼睛在看到召薙女御的时候一眼不眨,这时候她的眼睛正好也一眼不眨正在看我。我们的眼睛对视的结果,是我被她那种说不出是阴冷还是仇恨的古怪目光吓了一跳。
我下意识一下子扑到了世子大人怀里。
“你怎么了?”他问我。
我没有说话。我不想说。那可怕的一幕我真的不愿意再提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害怕召薙女御,但是说我恨她也未必!召薙女御是盼着我早点死!她仇恨我是有缘由的,我让她忠实爱戴的世子大人不得安稳!如果我可以仇恨召薙女御,那么我何必要原谅世子大人?因为在召薙女御极力想害死我的时候,世子大人就眼睁睁看着。
我如果能够原谅世子大人,我何必要和一个做奴婢的女御认真计较呢?我天性就不是喜欢欺凌别人的人。
世子大人看我的神色不好,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有事,只是看到召薙女御了!不想看到她!
世子大人笑了笑。他用手拍拍我。他肯定觉得我很可笑。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宠我,比任何时候都姑息我。我觉得如果这时候我提出赶走召薙女御,他也会答应我。但是我没有这样说。我觉得如果我这样做,自己会觉得是在仗势欺人!
第二天,世子大人忙着修建宫殿的事情,顾不上管我了。宋国国君派来使臣给他汇报说:宋国山岳之上有奇异良材,高数丈,质地密实,枝干挺拔,树身香气馥郁,特地请世子大人过去观看。宋国不远,世子大人就骑马带着人过去观看了。
我知道世子大人对营建宫殿的事情特别在意,也特别有兴趣。他一心想把宫殿修建得奢华壮丽,门庭光耀。准备册封礼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刚好现在战事全无,天下太平,他正好有精力做这些事。我知道他的性情,也就随他了。
世子大人不在宫里的时候,宫廷里面的土木工程都在营造司的监督下紧赶慢赶,即使是夜里也灯盏通明。我闷着的时候,就到处去走走看看。
这个宫殿我确实已经不认得了!我熟悉的几个殿宇几乎全都被拆掉了。
在朝云殿的位置,是一片大的广场了。后面建起了一个倚靠山的宫苑,所以这里只能作为宫苑的一部分存在了。四周种上了花草。朝云殿里曾经住过一个美人,是世子大人在和我闹矛盾的时候赌气封的,后来她妄图毒杀我,世子大人就把她杖毙了。
后来朝云殿来过蔡襄和魏炜两位公主,也住在这里。她们的命运就和“朝云”这个名字一样,转瞬即逝。
有着这样的记忆,这个朝云殿的存在着实令人不快。世子大人命令拆除掉,也是有道理的。
过了朝云殿再往上面走,倚着山脚就是英华殿,那里曾经住着一位聪敏神秘的女史大人。她那种披着柔软衣襟的颀长身材的影子还会在我面前晃动。她是一个用心颇深的人,也是世子大人最为宠爱过的女人之一。她也走了,世子大人不知道把她安顿到哪里去了。
桐华殿也被拆除了!这里住过的昭霁王姬至今让我难忘。昭霁到底是不是奉了谟诘之命来离间我和世子大人的?还是她根本是刑讯所逼被迫应允的?我感到好伤感!我对她那样美丽端庄的女性根本恨不起来,反而怀着说不出的眷恋。
秋华殿是昭霓王姬住过的。她后来另嫁了。赵昧对她应该也不错。王姬能够有这样的命运,也算是好的了。
所有的殿宇都存在记忆里,眼前是新营建的还没有名字的殿宇,一根根的檩条搭建在高大粗壮的栋梁之上。栋梁上面还绘制着精美的图案。还有谁会记着这里曾经住过的人,发生过的故事?
只有紫华殿还保留着。那是我初到王宫的时候住过的地方。世子大人有时候还是很细心的。他只命令人修葺紫华殿,整个紫华殿的殿宇还是原封不动好好保存着的。
各个殿宇不曾伸展到的地方,已经开始种植各种花木了。我认出来,很多都是芙蓉花。园丁们都说世子大人最爱芙蓉花,所以种芙蓉花肯定是没错的!
世子大人从来不爱什么花。他是想让这个宫殿,变成充满我美好记忆和令我快乐的宫殿。他的用心我是知道的。他平日里不肯对这些琐碎的事情用心,但是他用起心来,倒是比谁都更细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