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有一行雁阵经过,几声嘶鸣。世子大人看了,陡然起了兴致,命人拿他的雕弓箭镞过来。
樊虎、杨毅都随从。樊虎将他的弓箭拿过来。
世子大人搭弓射箭,要射一只大雁下来,说晌午我们正好烤着吃。
我说道:“大雁是忠贞之鸟。倘若公雁失去母雁,或者母雁失去公雁,它们就不会另觅佳偶。你射下一只出来,那剩下的一只就会失去伴侣,孤独终老。岂能为了口腹之欲,而让两只生灵忍受痛苦?不如不射。”
“是吗?”世子大人好像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你说大雁忠贞,会生死陪伴吗?”
“当然。”我说,“‘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正因为大雁是忠贞鸟,所以‘昏礼下达,纳采用雁’,专门用雁作纳采之礼,大雁也是礼仪之鸟。世子大人不要射了!”
世子大人笑道:“不就是一只鸟,被你说出这么多典故来。你担心它们从此孤独,这也容易,我两只都射下来不就成了!不过这也难,这么一群鸟,射了一只下来,那一只却如何判断呢?”
杨毅说道:“这也容易。只要世子大人射下其中一只,另一只必然悲鸣不已,世子大人便可判断出来!”
我冷笑道:“你倒是忠心耿耿,想出这样的主意来!你们只管射,反正我不吃。”
世子笑道:“算了!何必因为一只鸟坏了夫人的兴致。不射就不射!”
说话间已经晌午,我们一行停留下来,就地生火做饭。随从们早已准备好木柴,点燃了生火做炊。
樊虎指挥随从厨师将获取的野味收拾了,烧烤着吃。
一路出行以来,我们都是这样做饭的。没有多久,炊烟袅袅,肉香四溢。那边锅里的水也开始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正在这时,远处走过来一老一少两个乡野之人,看样子形同祖孙。那个做爷爷的看见我们在野炊,上前拜见行礼说:
“各位大人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贵客?走到我们乡野小邑来。既然想尝野味,为何不让我们尽点心意,以尽待客之礼。我孙女自幼跟着我学习烹饪,就让她来为各位大人烹制美味如何?”
我们正嫌口味缺乏,他们一说自然高兴。那老者就让孙女过来拜见。不想那孙女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上前。再看她衣衫敝履,容貌奇丑,老者拉了半天,她才敢跪下行礼。
老者说道:“乡野之人,没有见过生人,所以胆怯。不过她的烹饪的技艺,还是可以馈赠大人的。”说完就命孙女去烹饪。
那女孩果然听命,手脚灵活,技艺娴熟,很快就将野物烧烤得周到滋润,香气馥郁。众人都称赞起来。
老者叹道:
“我们一家都是学习烹调的。我这孙女从小就喜爱这些。谁知一次草房失火,我的儿子儿媳火中丧命,只有这个小孙女被救了出来,好好一张脸却被烧毁,嗓子也被烟火呛伤不能开口说话。竟成了一个废人了!只是心还是灵的。我已日暮穷途,剩下这个女孩留在世间怎么处置?日夜不安。倘若几位大人不嫌弃,留她在身边做个疱人,也算她天大的恩惠了!我也就能够安息于九泉之下了。”
老人说完,喟叹良久,掩泣悲哀。我看那老人满面风霜,憔悴枯镐,果然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着实可怜。
紫陌心底善良,开口说道:“要不我们就带着她回去。就在昭华殿里做个庖厨,给夫人做饭,如何?”
我也觉得有理,就看世子大人。世子大人似有不许之意。
我知道他顾忌私带人回宫与宫规不和,怕召薙女御劝谏他。就劝说道:“不过是一个残疾的哑女!看人如此可怜,就带回去用她又怎样?看你那种样子,想必又是怕召薙!”
我话未说完,紫陌悄悄拦我。我就知道她害怕我的话传到召薙女御那里。我冷笑说:“只不过想留一个庖厨,就搬出这许多宫规来,什么都不可以,动辄得咎!我也不要回去了!”
世子大人不想扫了我的兴致,只好答应说:“夫人何必动怒!带着就带着,一个庖厨而已!不生气!”
那女子和老者含泪告别。老者怀抱女子,恋恋不舍。祖孙一别正是以后生死都难以再见面了,其情其景正是人伦离别之悲,令人哀悯。
老者留在乡邑里了。我们一行带着哑女前行。一路上哑女变着法子给我们烹饪各种食物。材料不见得独特,滋味却别有一番特别之处。对于我们这些吃惯了宫廷庖厨滋味的人,哑女的饭食更让我们喜欢。
我们的巡游也因为哑女的加入变得更加快乐。紫陌一路上对她赞不绝口。紫陌就喜欢衣食绣花这样的东西,这丫头天生就是妇容妇德的模范。
世子大人的心情也明显放宽松了。探报送过来的文书,上面几乎一例写着“应”字。我猜世子大人一定是和将领们约好了战术战策,如何应对那些天子之师他们事先进行了精心的预谋。这个“应”字,应该就是每一场战争最后的结果。
想必就是“应了我们的计谋”,“应了我们的主张”之意吧。
我们出来了有一个月时间吧。现在开始返回国都。世子大人对我说:“我们该回去了!昭明太子等着我们回去,签订新的和议呢。”
“战争结束了吗?”我问他。
“胜负已定。谟诘氏主力已退。剩下昭明处理后面的事宜。”世子大人说道。
“我们赢了吗?”我高兴地问。
“你觉得呢?”他哈哈大笑。
我们不多时就回到国都。世子大人命人打开宫城的正门,带着我从正门里进去。我知道这是很隆重的礼仪,只有世子大人和最重要的国宾,才有资格从宫廷的正门进去。
“莫离,等到有一天我为你举行册封礼的时候,就从正门把你接回去。”世子大人看着我笑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