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大人的心不在那里。即使是尊贵的王姬,也不过是一片无关轻重的叶子罢了。
一路上,紫陌一直气得骂骂咧咧。
我说:“你少惹她吧。万一与她争执起来,她去世子大人那里告状,她是王室贵胄你是宫里的女御,世子大人如何裁决?还不是有理无理先拿你做法?”
紫陌冷笑道:“拿我作法?我就将她的言语说一遍,世子大人不惩处她才怪!仗着是皇亲贵胄,不知道天高地厚!王姬怎么样?如今周室式微,天下诸侯谁还认得天子?不过是个天大的幌子罢了!以为自己如何呢!”
“你说这话足以大逆不道。被那个昭霓王姬听了问你个死罪都不止!快闭了嘴吧。”我说道。
“哼!一个王宫里面出来的两位王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真是霄壤之别。”紫陌说道。
是啊,何以至此?想一想也大有道理。想天子的那些妃嫔世妇们,也有以色侍人的,也有以德侍人的。各人的品质素养各不相同,她们的子女也就各异。出现这种情况反倒正常。
晚餐时候,我不言不语,紫陌怒气未息。我示意她不要多说,她还是禁不住,非要把白日里发生的事说给世子大人。
世子大人听了大笑。紫陌说道:“她这样凌辱夫人,大人还笑得出来!真是白疼夫人了!”
世子大人说道:“这话你家夫人天天说!什么出身卑微,什么采桑女,什么针呀线,米和糠的,我听得耳朵都疼了!如今人家说出来,比她自己说得还好听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自己说是说得,别人如何说得?我看世子大人真是太偏心了!”紫陌一气,扭头出去了。
“这个死丫头!跟你主子学得差不多了!我就是偏心也是偏着你家夫人的!何尝偏到外面去!知道你们主子不在意这些!”
我淡然一笑。我还真的不在意这些。
那些飘在大树上面的金黄色的叶子,也只有随风摇摆晃动的份了。发出一点声响,做出一点姿态,是它们活着的生命的唯一一点印证。
如此而已,对于这些可怜的叶子,我也只有同情而已,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不过,我和昭霁王姬,倒是一天天亲密起来。
昭霁王姬一定是在天子的女子庠序(注:学校)里受过严格教训的。在女子庠序(注:学校)受过教养的人,一般都是像她这样的性情:温文娴静,姿态妍丽优雅。除了才貌超出众人之外,还有一门或者两门精艺在身。
比如昔悦姐姐,紫陌,贞仪大人,颜芮女御,还有宛如女御等等。昭霁王姬就是这样。
她不仅精通琴艺,她也通诗文。她诗文是很好的,会咏很多风诗。她还喜欢把诗题写在绢布制作的团扇扇面上。一面画画,一面题字,有诗有画,怎么会不风雅?
有时候我们一起吟唱,有时候我们一起题字,有时候一起品茶。颜芮女御和宛如女御经常也和我一起,她们更喜欢刺绣和调琴。而我和昭霁王姬是比较喜欢吟诗作曲的。
我们真如一帮姐妹一般。
有时候我就感叹:昭霁姐姐怎么会是这样的命运?为什么没有到别的王宫里嫁给一个合适的世子或者公子,偏偏来到了夏宇国的王宫?偏偏成为我莫离的对手?
如果她嫁的是一个人才风流的公子,比如载启聿明那样人品优秀的,该有多好啊!我们就可以永远快乐的在一起。
昭霁王姬的心情一定不会好。每天晚上独对孤灯,她一定落寞寡欢。她也一定深深思念着自己的亲人和旧日的姊妹,这从她有时候的诗文中就可以读出来。
有一次,我去得早,偏偏她身体不爽躺在床榻上休息,她晚上写的诗文就堆放在桌案上。我读了一下,上面写道:
“青青霉苔,脉脉花开。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无怀远人,劳心消带;无思远人,怅然徘徊。”
此为一阕。哀怨动人。
我再往下看,还有一首。
“身如束帛,樊笼啼怨。思兮念兮,卿人谁怜?裂素破纨,心泪已干;次第顿失,肝肠忧煎。忆哉别哉,岁岁年年。”
我只读了几遍,但觉酸涩难忍,悲苦交加。我说道:“昭霁姐姐如何写出这样的句子?如此萦回九肠,岂不郁郁生病?这样悲伤的句子,断然不要再写了!”
昭霁姐姐长吁短叹,说道:“我虽然命薄,还好能够遇见你这样好的妹妹,心里头的话也有个人说说。不是这样,我恐怕早死在这异乡陌生地了!”
她说着,将手上戴的一个天蓝色通透无比的镯子从手上摘下来,递给我说:“莫离妹妹,这个镯子是我最爱的东西了!我自从见了你,心里喜欢无比,可是却没有个东西送你的。就把这个送给你,早晚你能够想起我,也就是我的福气了!”
我说道:“你怎么突然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来!究竟是你胡思乱想!这镯子既然是你的最爱,我怎么好夺人之美!”
昭霁姐姐笑道:“从来最爱的东西,都是送给最爱的人的。当年昭明太子难道就不曾把什么好东西送给你吗?还当我不知道!”
我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一惊。这都是很隐秘的事情,她竟然也知道。可见她与昭明太子的关系果然不同一般。
她见我愣着,说道:“还不接着?嫌弃我不如你的昭明太子吗?”
我只好接了,说道:“姐姐千万不要胡说。昭明太子乃天下人之太子,哪里是我一个人的?”
她叹着气说道:“昭明对你的心一如故往!他也为你终生不娶!你还不知道他的心!”
她说这话让我大吃一惊。我急忙说道:“姐姐是糊涂了?这话怎么可以说得?倘若世子大人知道……”
昭霁姐姐叹道:“我也就是一个形同死人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她看到我手上带着一串红艳艳宝石镯子,说:“这东西如此美丽!是谁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