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昭明好好休息。他的随身女御已经给他准备好药汁,服侍他服用。
他没有再给我说话,躺了一会儿。
大约半晌的时间,世子大人带着狩猎的队伍就回来了。事先兵士们早已做足了准备,什么猎物都有了!士兵们开始架着木柴生火烧烤,庖厨们开始在沸腾的水里煮肉,到处一片欢欣之气和肉食的香气。
营帐里面也备下了美酒和各种时蔬。汤饼也准备好了!昭明、世子大人和载启聿明回来就坐。这次还是昭明坐上首,让载启聿明坐在他下首。我就和世子大人坐在一起了。
从昨天见到他,他就没有正眼看过我。我也没有正眼看过他。
我们相邻而坐。他仍然不看我,我也一直回避他。
昭明笑道:“今天夫人的好日子!我反客为主,敬夫人第一杯酒吧。”
我说道:“这个臣婢怎么敢?第一杯酒,自然要先敬殿下!”
昭明谦让道:“‘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夫人是主,为贵,还是喝第一杯!”
我说道:“‘君乘车,我御马,今日相逢为君下。’殿下为贵,臣婢不敢先!”
昭明笑道:“总是输给你!好,我却之不恭了!先喝为敬!”
他饮了第一杯。说道:“第一杯酒已经承让了!第二杯酒要敬世子大人了!”
昭明行酒给世子大人,世子大人饮下了。
昭明又让我和聿明,我和聿明也饮下了。
昭明说道:“我只此三杯,不能多饮。请世子大人行酒吧。我就以茶代酒了!”
世子大人给昭明换了茶。但是他没有给我和聿明行酒,就把酒樽放下了。
他这样不给我行酒,让我去给他行酒,我自然也不干。
昭明见此情形,也为难了。
这时候女御问:是否要上汤饼?昭明说:“夫人的好日子,先上汤饼是对的!”他让女御每人端一些上来。
我们每人象征性吃了一些。昭明开口对世子大人说道:“世子大人!夫人今日寿辰,总该有些赏赐才是!夫人当日封的‘信和公主’进宫,世子大人并未正式册封。我看不如趁此机会给夫人一个封号,名正言顺,也算给她一个名分!世子大人意下如何?”
世子大人说道:“殿下说得是。既然殿下开口,何不赐个名字?我又不通文墨,比不得你们咬文嚼字!”
昭明想了想说:“夫人金玉其质,幽兰之姿,冰雪之色,令人仰慕!不如就用‘慕德’两字可好?”
世子大人听了这话,说道:“好!就依殿下!”他吩咐宝树会知颜芮女御,“颁发文书,赐夫人‘慕德’两字作为封号!”
宝树领命,记录此事。
昭明离开席位,到我跟前说道:“夫人,如今世子大人亲口封赏。赔罪就算了,谢恩总是要的!还不过来谢恩?”
我不肯去。昭明笑道:“夫人!世子大人因为你没有参加春狩!各路诸侯聚集在京,他们最大的议论就是世子大人的宫闱之事!世子大人一世英明,如今成为全天下的笑谈了!这都是夫人之功也!”
我听他如此言论,明明有指责我的意思,恨恨说道:“我不负天下人!不怕天下人说我!殿下再这样说,恕我不奉陪!”
昭明说道:“你如此脾性,难怪世子大人拿不下你!”
他转过身来,对世子大人说道:“不过依我看来,天下之事,凡有一失必有一得,得失相济。世子大人不封后宫,必得夫人之心。天下人皆知世子大人钟爱夫人之意!所谓惧内岂不是胡言?爱其材质不忍戕伤而已。夫人在宫里并无亲眷势力,所倚仗的无非世子大人怜爱,世子大人也要怜恤些!”
昭明说完,拉我过来给世子大人谢恩。说道:“又不让你认罪!谢恩免不了的!我做主,快跪下谢恩!”
我只得给世子大人跪下,说道:“谢世子大人!”
昭明笑道:“你平时伶牙俐齿,一句话都不饶!怎么到了这时候干巴巴的?就一个字吗?”
载启聿明说道:“这也算的!夫人的一个字也难得的!”
“起吧。”世子大人终于说了一句话。
昭明回到座席。侍从开始上餐。大家谈笑用了一会儿,宴席将散。昭明说:“今日宴席实在是好!如果身体好一定畅饮。因为是私访,所以我不宜久留,餐后就直接回去了!”
他的随身侍从已经准备了卧辇,看起来他身体还是虚弱的。他给世子大人道别,我们离席送他。他说了声“告辞”,辇车起动,他带着随从回去了。
宴席已经撤掉。载启聿明也悄然退下了。就把我们两个人留在营房里。
我们僵持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握住我的两只胳膊,把我拉到他面前坐下。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就不多说了!十六岁!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经历得已经够多了!”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可是,你心里还在恨我!”我说。
“我能不恨吗?你做了多少出格的事?哪一件事都够给你定罪的!要我给你一一论罪吗?”
“世子大人,你说过不说我了!”我的眼泪滚落下来。
“不说你!”他重复了一句。问我,“两个公主已经遣走了,你知道吗?”他问我。
“知道。”
“我住在元华殿里,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为什么不去请我回去?”他严厉地问。
“臣婢卑微,以为世子大人再也不会去祈华殿了!”
“你不知道我的心在哪儿吗?你是我的夫人!你不知道我的心在哪里吗?”
“人心是最难指望的!臣婢怎么敢把期望,寄托在脆弱不实的人心之上!”我说。
“脆弱不实的人心?”他听我这样说,问我道,“莫离,是你亲口对我说:你在这宫里依靠的不是夫人的地位!你现在又说,你不把期望寄托在脆弱不实的人心之上!那么你依靠什么呢?除了地位和脆弱不实的人心,你还能依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