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纤蝶知道,这些事情连自己一个小姑娘都明白,冷承戚自己更是无比清楚。然而他心中所恨的是当初毁了他一生的安龙义,对于皇上和骁瀚王,冷承戚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虽然明白其中危险,但冷承戚毕竟是从阎罗殿走过几遭的人了,他一不惧怕强权,二有报国之志。冷纤蝶猜想,当初父亲从子夏巅来到皇城,这其中,必然也有那位前朝隐士张先生的原因。因此父亲可以说是在暗中得了张先生的帮助,再加上一个帝师府的五先生窦彦东,这两股势力,便能成就许多事情了。正因为如此,父亲才敢做出留下的打算。
然而这些事情只怕杜亦霖也是算准了的,他如果只是留下冷承戚,也难免这个人哪天被哪路派系想办法抢走,所以杜亦霖才会把主意打到冷纤蝶和孟宣颜身上。这两个人对冷承戚而言举足轻重,杜亦霖深知冷纤蝶是个暗地里的厉鬼,而要死死拴住这厉鬼不出来作乱,唯有先牢牢拴住孟宣颜。所以他不惜串通了皇上做一场戏。一边解决了他对安家的最后顾虑,一边也卖给了孟宣颜他们一个大大的人情。如此一来,他是巧手的观音广施恩德,而冷家父女加上个孟宣颜,就都成了他掌中之物。
冷纤蝶看出来了,孟宣颜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她才觉得愧疚,因为宣颜大哥早有带着他们远离朝廷喧闹的念头,可如今,他却要为了他们父女,再次面对更险恶的事情了。
然而,孟宣颜一把抓住了冷纤蝶的手,双眉紧锁,重重的说,“纤蝶,要是没有你,我孟宣颜早就命丧黄泉了,如今我还能守在你的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哪里来的委屈?倒是……倒是……”孟宣颜难得的吞吞吐吐,他松开手,低下头,似乎有些丧气,轻声道,“我孟宣颜是穷苦出身,没爹没娘,身上又没有什么长处,更没有万贯家财……以前我只知道纤蝶你身世可怜,一心想要给你好日子过,可如今……”
如今冷纤蝶眼看着要成为丞相独女,这是多高的身份。孟宣颜这段时间夜不能寐,不是因为安平之临死陷害他,而是因为他见识到了皇城中许多规矩礼数,明白了门第之别。以前他与冷纤蝶再亲近,那也只是患难时的情意,可眼下敌人一个个都死了,冷家也眼看着重新有了门第,他孟宣颜摆脱了安家的诬陷之后,便依然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等局势平稳,若是冷承戚站稳了脚跟,巴结冷承戚的人必然不少,那时王公贵胄、豪门世家,多少公子少爷会来向冷家提亲?到时候……
只是想想这些,孟宣颜简直心如刀绞。
冷纤蝶听了孟宣颜的话,却一下子想偏了。她心里一缩,顿时害怕起来。
莫非宣颜大哥有意离开?
若是平时,冷纤蝶也不至于马上想偏,可今天她心里藏着那些话,最深的恐惧使得她根本没了往日的冷静。
冷纤蝶深深低下头,许久没能发出声音。
孟宣颜也低着头,他只怕冷纤蝶再对他笑一下,再说一句挽留的话,如果这样,就真的说明冷纤蝶心中对他已经疏远了。
可许久之后,孟宣颜咬牙抬头,却见到冷纤蝶面前桌上晶莹闪烁,仔细看去,竟然是点点水珠映着烛光。
冷纤蝶竟然无声的落泪了。
孟宣颜的心,猛地一缩。
“纤蝶……”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难道真的要逼她在这时做个了断么?
孟宣颜无比后悔。
然而就在这时,冷纤蝶突然抬起头来,掏出帕子擦了擦泪痕,吸了一下鼻子,开口道,“宣颜大哥,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你若信了便是信了,若是不信,便只当我是乱了脑子给你讲了个故事,只是,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听我讲完。”
孟宣颜觉得莫名其妙,这个时候,纤蝶怎么突然想起讲故事来了?
可孟宣颜也隐隐感觉到,这故事,只怕是连着冷纤蝶的心呢。
他坐在这里,静静的听着。
冷纤蝶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紧紧的皱起眉头,最终下了决心,一咬牙,睁开眼睛,一开口,声音之中竟带上了一些寒意。
“那一年,我与父亲落难衲岩县已经是两年时间了,父亲心力交瘁,万念俱灰,沉迷赌庄,唯有一人时常照顾我们,那便是宣颜大哥……”
孟宣颜听冷纤蝶突然说起往事,可她脸上,却如同再讲述什么噩梦,冰冷冰冷的。
“……朝廷官银被劫,县衙派人去寻找,最终只找回了身受重伤的宣颜大哥一人,梁秋荣生怕朝廷上面怪罪到他头上,便称此人勾结贼匪,上请朝廷判了斩刑。斩刑当日我奋不顾身去法场见了宣颜大哥最后一面,却没想到,这成了日后劫难的开始。”
孟宣颜惊讶的瞪圆了双眼,他不明白冷纤蝶在说什么,她明明像是在说往昔的事情,可……可为什么她说的与往昔不同?什么斩刑?什么法场?他不是活着?他不是被她救了?她……她在说什么?
“……父亲被赌场的李渡恩害死,陆媒婆又拿着一纸婚书将我抢了去。我被绑着成亲,可入了洞房,却看到床榻上躺着的是一具凉了的尸体。我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本以为会命丧于此,却没想到梁秋荣又派人将我捉了回去。他对我严刑拷打百般凌丨虐,为的只是要得到宣颜大哥临死前对我说的话。我千遍万遍告诉他,可宣颜大哥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这话却对梁秋荣一点用处都没有。最后梁秋荣无奈,将我送到贺笠靖的身边,这贺笠靖知道许多暗地里的勾当,根本没把我当人看待。我被贺家小姐贺蕊萍当做最卑贱的丫头虐待,贺笠靖却以为我知道什么,只是嘴硬不说,所以一直留了我的性命。后来贺蕊萍嫁给了安平之,我便也随着来到皇城,入了丞相府。”
“父亲留下来的东西都被我藏着,那是唯一保命的东西。安龙义威逼过我,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关键的东西。后来此事被杜亦霖发现,他知道我受尽了苦痛,便利用我在寿宴上给安龙义下毒……”
冷纤蝶一字一颤,说的无比艰难,前世一幕幕闪现在眼前,她强忍着泪水,强忍着在心底翻滚的情感,不敢抬头看孟宣颜一眼。
孟宣颜越听越是惊讶,越听越是愤怒,他手上的关节都攥的发白,眼中全是火焰。
冷纤蝶不敢抬头看孟宣颜,她要将这故事说完,如果看了孟宣颜一眼,她也许就没法再说下去了。所以她死死攥着一双手,强忍着眼角的泪痕和心中激荡的情绪,一字一句的继续说,“最后,我照着杜亦霖的话,毒死了安龙义,杀了贺笠靖,为我父亲和冤死的宣颜大哥报仇。随后朝廷很快派人将我捉住,发出榜文,将杀害朝廷重臣的罪名加诸在我身上,判处斩立决。”
在冰冷牢狱中,冷纤蝶只觉得害怕和不甘。法场上那一刀,原本该斩断一切。
“我被推上了刑场……午时三刻,一刀过颈……”
听冷纤蝶说道这里,孟宣颜的眼角几乎要瞪裂,他狠狠咬着牙,却依然静静听着。
冷纤蝶的身子,终于颤抖起来,她深深的低着头,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原本以为死了,可再睁开眼,却回到了三年前……”
孟宣颜惊呆了,可他此时却又像是无比的清醒,他心中许多的疑团一下子都解开了,他回想起当初发生的一件件往事,为什么冷纤蝶总是一副恐惧的样子,为什么她能算准了时间救下自己,为什么她总是料事如神如同未卜先知,为什么她一个弱小的女子能在险恶中周旋,以至于今日她的父亲能够走上丞相高位,而他孟宣颜也血洗了之前的冤屈,甚至参与了后面的这些事情……
这些疑惑和相对应的答案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孟宣颜,而孟宣颜刚才那无比的愤怒,也仿佛被他遗忘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心痛。他刚才为冷纤蝶口中那些欺辱她的人而愤怒,如今却是为经历了这些事情的冷纤蝶而心痛。
孟宣颜不敢说自己能够相信冷纤蝶说的这些话,可冷纤蝶说的字字真切,孟宣颜心里生不出一丁点的怀疑。
“纤蝶……你说,我曾死过一次?”孟宣颜的声音低沉的让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冷纤蝶的身子抖了一下,点了点头,却依然没有抬头去看孟宣颜。
“你说,伯父曾死过一次?”
冷纤蝶又点了点头。
“你说……你自己也……死过一次?”
这一句,使得冷纤蝶死死咬住下唇,微微点头。
之后,便是一片沉静。
冷纤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心中如同一团乱麻,可现在她再也不能像往日一样,一点点将这一团乱麻梳理开了。她的眼前只有自己紧紧攥在一起的一双手。她的一双手早就不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手,哪怕是在今生,她也做惯了日常的活计,她也曾要靠着为人缝补维持她和父亲的生活。她更不止一次的在深夜死死攥着被角,一攥,便攥的骨节发白。
烛光盈盈,冷纤蝶却分明看到自己的一双手上染满了鲜血。那不是前世自己杀死贺笠靖时留下来的血迹,而是今生那些在她手里死去的人的血。她自以为没有沾染过双手,可血迹,却分明还残留着。
冷纤蝶的心,渐渐有些凉了,她颤抖着双手,仿佛看到了宣颜大哥心中的犹豫和他要做的决断。冷纤蝶强咬牙关,想要做个了结,可就在她抬起头的同时,一只大手,却紧紧攥在了她的手上。
这只手,也在颤抖,每次这只手伸过来时都是滚烫的,可今天,这只手无比冰冷。
冷纤蝶抬起头来,一颗心猛地缩紧。
一盏烛光,分明映出了宣颜大哥眼中落出的两行泪水。
孟宣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甚至什么都没想,只是一辈子没流过几次眼泪的他,这时却止不住这眼泪了。
还好,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是纤蝶……还好,她现在能够坐在他对面……还好,他们还能这样静静坐着……
“宣颜大哥……这些话,你若信了,便是我冷纤蝶心底最大的秘密,你若不信,就只当是个故事……”冷纤蝶也只能任凭泪水从眼中流淌下来,她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她强忍着悲痛说出这几句话,“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我只想让宣颜大哥平安……宣颜大哥若是……若是……”
若是要舍她而去,她也断然不会阻拦。
这本是冷纤蝶早就想好的话,可临到说时,却被哭泣声淹没了。
她的身子越来越低,最后将额头抵在宣颜大哥握着她的那只手上,嚎啕大哭。
前世今生,冷纤蝶从未哭的这么伤心,从未哭的这样无所顾忌。要说的话她都说了,而之后要面对的事情,已经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她悲伤,因为她怕宣颜大哥离去,可刚才她看到宣颜大哥落泪,却又仿佛被利刃划了心口。
一场哭泣,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停住,冷纤蝶抬起头来,见孟宣颜眼角虽然挂着一点泪花,却淡淡笑着望着她。
见冷纤蝶抬头,孟宣颜这才开口,“纤蝶,你可嫌弃宣颜大哥前世无能,今生贫贱?”
冷纤蝶闻言一愣,好半天,突然想起之前宣颜大哥说过的话,她骤然惊觉自己的误会,竟然也苦笑起来。
“宣颜大哥,你可嫌弃纤蝶前世与人为奴,今生害人无数……”
两人相视,看到彼此眼中流转的光芒,已是心意相通。
次日牡德宫景岚殿中,皇上高坐龙椅,细细看着下面跪着的三个人。冷承戚他是见过的,虽然说不上熟悉,却依然觉得他与当初相比只是老了一点,其余无异。这也该归功与五先生窦彦东一直想方设法为冷承戚调养身子,从这一点便能知道,他是早有了后面这一步的打算。皇上再打量那孟宣颜,确实如亦霖所说,看上去十足的干练,连跪在皇宫的大殿里,也透出了不卑不亢。这样的人再加仔细雕琢,以后定能成为身边一个得力的人才。原本皇上对那安家三子的事情还有顾忌,但听了杜亦霖一番话,他觉得有些道理。
这时的杜亦霖正站在一边仔细打量着冷纤蝶,见冷纤蝶双眼如桃,他不由得微微挑起嘴角,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兄。
皇上会意,心中暗道,果然弟弟心思缜密,把今天的事情都想周全了。
他顺着杜亦霖的目光望向冷纤蝶,越看越觉得这女子一点都不像弟弟说的那么险恶,更看不出她才是亲手下毒杀了安龙义的真凶。
不管怎么样,眼前这三个人,皇上是下定了决心让他们为己所用,于是他毫不犹豫,开金口下了旨意。
冷承戚出谋献策豁出性命去解了武明郡叛逆之危,为君分忧,为国尽忠,是能够稳固江山的大贤大智之人。同时,冷承戚秘密离开皇城,乃是皇上遣其秘查逆臣贺笠靖等人谋反证据,冷承戚忍辱多年,如今此事终了,自然应当记大功一件。两项功劳加在一起,特别提拔,官升两品,暂时代理丞相之职,立即着手督办清查前任首辅丞相安龙义生前罪行。
安龙义之子安平之当众说出了谋反之意,同时留下自供书信,所以谋反的罪名是坐实了。而诛杀了这一对谋反父子的,便是受了皇命的孟宣颜。孟宣颜诛杀反贼同样是大功一件,封做御前朱砂近侍统领,负责皇上安全。
对于冷承戚的那道旨意,冷承戚、冷纤蝶和孟宣颜都有了心理准备,而对于给孟宣颜的封赏,却是出乎了几人的意料。虽然之前杜亦霖说的清楚,让孟宣颜背上杀死安龙义和安平之的名,为的是堵住悠悠之口。如果有一天孟宣颜再反悔说自己是安家的三儿子了,那这杀父诛兄的恶名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拉起反旗。如此一来,孟宣颜不单得了现成的功劳,也断了日后再出乱子的路。只是这功劳有了,却没想到给的封赏竟然是朱砂近侍统领的职位。孟宣颜原本以为有了安平之那封信的事情,杜亦霖和皇上一定会对他心存芥蒂,最多给个空头职位也就算是表了心意,哪成想,竟然让他做朱砂近侍的统领。
朱砂近侍是杜亦霖当初特意为了对付安龙义而精心训练出来的一群死士,他们忠于杜亦霖,忠于皇上,几乎是他们除了三大秘营之外最后一道屏障。而如今,他们是要将这道屏障交给孟宣颜了。
孟宣颜疑惑的抬头望向杜亦霖,见他挑挑眉梢,有些恼怒的哼了一声,“怎么?孟宣颜,你是嫌皇兄给的官位小了?”
孟宣颜没有回答,扭头又看看皇上。
皇上原本就是宽厚之人,他知道孟宣颜心里是怎么想的,便笑道,“孟宣颜,朕这弟弟可是在朕面前拍着胸脯打了包票,说你是可塑之才,在朕身边绝不会让朕失望。朱砂近侍便是朕的性命,你敢接这官职不敢?”
这话让孟宣颜心中一震,但也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倔强。他眉头一皱,冲着皇上抱拳道,“草民一人不敢保皇上性命无忧,但朱砂近侍无一不是铁骨铮铮不畏死的汉子,皇上若让草民与这些兄弟一同守卫在您身边,也无需再有多少忧虑了。”
“哈哈哈……”皇上朗声而笑,望向杜亦霖道,“亦霖啊,你举荐来的人,怎么都跟你一样,身上带着甩不开的桀骜。”
杜亦霖闻言一愣,随即释然笑道,“皇兄尽管放心,这孟宣颜再桀骜,也有能拴住他的人。”
说着,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冷纤蝶身上。
冷纤蝶规规矩矩跪在那里,心中想着父亲和宣颜大哥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就在她想的出神时,突然被身边孟宣颜拍了一下。冷纤蝶一惊,这才抬起头来,见杜亦霖和皇上都望着她,冷纤蝶不禁有些窘迫。
就听杜亦霖有些责备的说,“冷纤蝶,你平日里在本王面前没有规矩,本王从未责备你,可今天到了皇兄面前,怎么还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冷纤蝶心中苦笑,急忙摇头,轻道一声不敢。
杜亦霖翻了一眼,心想你这家伙连指着鼻子骂我的事情都敢做,连给安龙义那老奸贼下毒都敢做,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时就听皇上说,“冷纤蝶的事情,朕也都听骁瀚王说过了,听说你与孟宣颜情投意合,患难与共。既然你的父亲和孟宣颜都是朕的有功之臣,朕也不能亏待了你。”皇上假装想了想,才说,“朕就为你和孟宣颜赐婚,你父亲为朝廷劳苦多年,两袖清风,你的嫁妆就由朕出了,再封你一个诰命夫人。你看如何?”
冷纤蝶闻言,急忙磕头谢恩,但抬起头来,她欲言又止。
皇上心下了然,转头对孟宣颜说,“朕为你赐婚,还有一个条件,冷爱卿膝下无子,只有冷纤蝶一个女儿,你又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朕让你做个倒插门的女婿,成亲之后,与冷爱卿一同住在丞相府。”
原本孟宣颜也没有想带着冷纤蝶出去另过的打算,他扭头看冷纤蝶红着脸低着头,又见冷承戚一脸的期待,转过头来呲牙一笑,磕头谢恩。
三道圣旨传出,可谓是震惊朝野。原本有几伙人等着角逐这丞相之位,却发现皇上突然弄来个冷承戚。冷承戚上任之后没费多大力气便打通了官路,除了皇上的心意之外,这自然也是因为有那位高人张先生和帝师府背后的支持,更有骁瀚王的扶携。再加上冷承戚本身就是个有才有德之人,经过这么多事情,他越发明白人心世事,所以不出杜亦霖和皇上所料,他果真坐稳了局面。
而孟宣颜因为原本就是杜亦霖的王驾亲卫,与朱砂近侍本算一家,再加上谷峙翼暗中帮助,又有从麒麟营的所见所学,统领朱砂近侍,也是得心应手。孟宣颜豪爽好交,为人耿直,不单得了这些朱砂近侍兄弟们的拥戴,也越发得到了皇上的赏识。
等到了尚礼司选定的大吉之日,重新修缮过的丞相府张灯结彩。皇上送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简直羡煞许多深阁小姐们,这是皇上的恩宠,更是这位冷丞相的脸面。
内宅一间屋子里,冷纤蝶身穿大红华服,独坐镜前。
外面喧嚣阵阵,她却像是身处事外。
现在的一切对于冷纤蝶而言,更像一场梦。
呆呆的坐了许久,之后便又是一阵忙碌。许多的丫鬟婆子在冷纤蝶周围转悠,连那平日闷不吭声的小姑娘守言也忙前忙后张罗起来。
等到华灯初上,这丞相府里便开始了繁琐的仪式。冷纤蝶被丫鬟婆子引着行过各种礼,却始终因为盖着大红的盖头,没能看到宣颜大哥的表情。冷纤蝶觉得有些遗憾,若是他们此时远走高飞,或许是在一间破屋里,或许身边出了宣颜大哥之外,就只有她的父亲,但两人倒地跪拜时,她一定能看到宣颜大哥的神情。
直到被送回了洞房,冷纤蝶还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知又过了多久,沉重的大红盖头缓缓被掀开,烛光闪动,冷纤蝶终于看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人的面容。
“纤蝶,这一天,可是辛苦你了。”
轻柔的声音在冷纤蝶耳边响起,冷纤蝶心里涌起一阵甘甜。
屋中满是大红的饰物,红烛摇曳,连他们正坐的这床榻上,也都是大红的被褥。
这是自然,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冷纤蝶喜极而泣,眼前有些模糊。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她今天,终于与宣颜大哥成亲了。
孟宣颜脸上也满是难掩的幸福,他抬手,轻轻拭掉冷纤蝶眼角泪痕,再不必忍着,伸出手臂紧紧将冷纤蝶揽在怀中。
“纤蝶,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吃苦,再也不用害怕了……”
冷纤蝶倚在孟宣颜的怀中,孟宣颜怀中的温暖渐渐平息了她所有的不安,她终于露出淡淡的微笑,长长舒了一口气。
心里的许多东西,仿佛一瞬间都被冷纤蝶放下了。
突然有些倦了,冷纤蝶抱紧一身大红喜装的宣颜大哥,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