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蕊萍本来以为安平之就是这样生性淡漠的人,一直在劝慰自己不要在意,可这三番两次的让她看到安平之与冷纤蝶说话的样子,贺蕊萍终于明白了,安平之不是什么生性淡漠,他只是对自己淡漠,对人家冷纤蝶,不单是和颜悦色的,更有亲近之感。(..)
哪有这样的道理!
贺蕊萍上下打量冷纤蝶,怎么也看不出这么个山野出来的丫头哪里比自己强。论长相,自己绝对胜她一筹!论门第,自己是郡太守家的千金小姐,哪里是这样的野丫头能比的?还要比什么?比言谈举止么?这野丫头眼睛里一片死气,说出话来假惺惺的,哪能和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比?安平之到底看上冷纤蝶哪里了?
不对。
贺蕊萍将心中所有的疑问压下来,深吸一口气,仔细回想一下他们两次相见的情景。安公子不是说过么,他对冷纤蝶的礼遇不过是“反正不应该口出污言秽语”的程度。这就是说,安公子对冷纤蝶只不过有最基本的尊重而已,是人和人之间最简单的对话程度。实际上安公子在意的不是冷纤蝶。对了,安公子在意的绝对不是冷纤蝶,而是冷纤蝶打理的这家鸦青墨阁中卖的这架古琴!
古琴!古琴!
贺蕊萍恍然大悟,她真想拍拍自己脑袋骂自己一声笨蛋。怎么会连这么重要的时候都没有发觉呢?贺蕊萍其实早就有所耳闻,安平之最喜欢音律古琴。他不是大半夜的还在弹奏么?自己不是都听到了么?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忽略了?真是越亲近就越容易看不到啊。
贺蕊萍这时才发现自己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仔细想来,全是古琴,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个冷纤蝶什么事儿。为什么自己会马上以为安公子看上了冷纤蝶呢?大概是因为这个冷纤蝶做出了一副让自己讨厌的样子吧。
想到这些,贺蕊萍又恢复了以往目中无人的神态,用眼角扫了冷纤蝶一眼,轻声说,“纤蝶妹妹说的哪里话,你这店里有安公子中意的东西是好事,只要让安公子高兴了,我也就高兴了。”
冷纤蝶看出了贺蕊萍短短一瞬间神情的变化,她虽然不知道贺蕊萍想到了什么,但至少应该不会坏了她刚才想出来的主意。冷纤蝶依然保持着笑容,像是没有看到贺蕊萍那轻蔑的眼神一样,对她小声说,“蕊萍姐姐对长公子的心意真是无人能及,妹妹听说姐姐与长公子早就定下了婚约,真是替姐姐高兴呢。”
贺蕊萍挑挑眉梢,不知道冷纤蝶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两年贺蕊萍听到别人说她定的亲事是好事,大多都是口不应心,但再看看冷纤蝶的样子,似乎有点坦诚的样子。
这时冷纤蝶接着又说,“其实我是听人说过长公子对古琴十分有研究,所以上次长公子来到店里,我才将这古琴拿出来给长公子看看。没想到,长公子当时就在这里弹奏了一曲,那可真是天籁之音啊。没想到长公子真的对音律如此精通如此痴迷……啊,对了,蕊萍姐姐,上次在德鼓楼的折柳会上,蕊萍姐姐不是提议让学子们演奏乐曲给长公子听么?结果如何?”
冷纤蝶虽然是明知故问,却也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那次安平之虽然听了不少人的演奏,却没有什么中意的,最后不欢而散,回到郡太守府之后似乎也有一阵子闷闷不乐来着。贺蕊萍为自己提了一个坏主意还懊悔了好长时间。没想到冷纤蝶今天又提起那件事,贺蕊萍有些恼怒的说,“武明郡中那些学子一心求学,对音律不甚精通,俗烂之音,入不了安公子的耳。”
冷纤蝶像是有些惊讶,随即摇了摇头,小声说,“我看也不尽然。”
贺蕊萍不知道冷纤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皱着眉头问,“那纤蝶妹妹以为如何啊?”
“曲由心生,这演奏之人若是对了长公子的心意,她弹奏的乐曲自然就会让长公子赞叹。反过来说呢,哪怕是技艺不精,以长公子这样精通音律的人而言,一定也能够从琴音中听出弹奏之人对他的心意。”说到这里,冷纤蝶故意顿了一下,而后又接着说,“那些为长公子弹奏的学子们一定都是怀着谄媚巴结的心在为长公子弹奏,长公子听出来了,所以才会不高兴的……”
冷纤蝶说完这话,轻叹了一声,而后又抬头看了看贺蕊萍,笑道,“我想啊,要是蕊萍姐姐来弹奏的话,长公子一定能从琴音中听出蕊萍小姐对长公子的心意,到时候长公子定会夸赞,‘这武明郡中,唯有蕊萍小姐是知音’啊。”
贺蕊萍听着冷纤蝶说话,眉头一直紧锁着。她虽然不知道冷纤蝶说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却一下子戳中了她心中的痛处。
长久以来,贺蕊萍的心意一直没有办法表达出来,没有办法让安公子知道,也许冷纤蝶说的是对的,也许琴音真的能够传达自己的感情……
还没等贺蕊萍想好该怎么办,就听冷纤蝶压低声音问她,“怎么样蕊萍姐姐?不如借这个机会为长公子弹奏一曲?”
贺蕊萍一愣,扭头看看冷纤蝶,见她面带微笑,似乎是真的想帮自己……是啊,她若不是真的想帮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在她店中为安公子弹奏呢?
贺蕊萍心中暗想,也许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冷纤蝶了,她刚到武明郡,人生地不熟的,大概是想巴结自己,巴结自己那个郡太守的父亲,听说这冷纤蝶的父亲现在还是待罪之人,或许以后她还会哭着喊着来求自己帮忙呢。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这门亲事促成。等以后自己成了首辅丞相家的少奶奶,谁还会在乎这么一个小小的冷纤蝶?
想到这里,贺蕊萍脸上也绽放了笑容,她一把拉住冷纤蝶的手,小声说,“那可就劳烦纤蝶妹妹帮姐姐说句话了。”
“放心吧蕊萍姐姐,包在我身上。”
冷纤蝶说完,抽出手来,朝安平之走去。她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心中暗想,贺蕊萍,你可要好好去弹奏这一曲啊。
“长公子,今天难得蕊萍姐姐也来了,不如我们三人就用这古琴各弹一曲如何?”冷纤蝶笑呵呵对安平之说。
安平之放下手中木盒,笑道,“两位有此雅兴最好不过,客随主便,全听冷姑娘安排吧。”
冷纤蝶叫来伙计,让人把另外一间更宽敞的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后带着这架古琴,和安平之贺蕊萍一起到那间屋子去准备弹奏。
这间屋子里只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放了一扇八折大屏风,屏风上壮阔山水画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屏风前放着一个低矮的琴桌,上垂手和下垂手各摆着一个小桌,桌上放了些茶水点心。整个屋子看上去十分雅致,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了谁来演奏乐曲而准备的一样。
冷纤蝶小心翼翼将那架古琴放在正中间的桌子上,而后对安平之说,“长公子先听听我们姐妹二人琴艺如何吧。”
安平之欣然点头,到上垂手落座,一边饮茶一边等着听贺蕊萍和冷纤蝶演奏。
冷纤蝶拉过贺蕊萍轻声问,“蕊萍姐姐,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贺蕊萍事先没有准备,多少有点紧张。她虽然也学过古琴,但要是与之前在安平之面前演奏的那些学子们相比,贺蕊萍只能自叹不如。而若是再与安平之比,贺蕊萍更是远远不及了。
见贺蕊萍有点要退缩的模样,冷纤蝶马上做出为难的样子说,“刚才就想着促成这件事了,居然忘了我根本不通音律……要是让我先去,十有**要惹长公子生气的……”
贺蕊萍闻言狠狠瞪了冷纤蝶一眼,心中暗想,你既然不通音律,为什么还要为安公子演奏?想想也是,听说冷纤蝶跟她那个逃官父亲掏出皇城也有几年了,这几年之中他们过的也十分辛苦,要维持生计又要躲避追杀,怎么可能有时间学什么古琴音律啊……
想到这里,贺蕊萍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轻声说,“我先来吧。”
说罢,贺蕊萍走到中间那桌子后面并膝跪坐下来,整理一下衣袖,然后舒展手指稍微试了一下弦音。
古琴声清脆悦耳,贺蕊萍望向安平之,见他放下了茶杯聚精会神的朝她这边看着,竟然露出了十分期待的表情。
这还是贺蕊萍第一次见到安平之这样看着她,贺蕊萍心中欢喜,又有些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想起冷纤蝶说的话,下定决心已定要用琴音向安平之传达自己的心意。
我贺蕊萍是万里挑一的女子,我和你的亲事是天作之合!
贺蕊萍挑了自己最为熟悉的曲子弹奏起来。虽然很久没有碰古琴了,但贺蕊萍依然顺利的将整首曲子弹奏出来了。可等她弹完之后抬头再看安平之,发现他竟然皱着眉头在喝茶。
安平之看上去没有一点高兴的模样,反倒像是无比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