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公子反而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拉着窦先生就往里面走,边走还边说,“这不正好是吃饭的时间么,吃饱了喝足了之后,事情也就解决了……嘿嘿……”
梁三公子硬拉着窦先生到衲岩县最好的酒楼里去吃午饭,这一顿午饭吃完,天色竟然已经暗下来了。
窦先生头痛欲裂,他都不知道自己被梁三公子灌下了多少酒,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染尘书斋的。
与窦先生完全相反,梁三公子眼见着窦先生上了轿子,拿顶轿子缓缓而去,梁三公子笑着摇摇头,背起双手优哉游哉的在街道上漫步而行。
等他回到县衙私宅就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府中老管家一看到梁三公子回来了,急忙跑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三公子,老爷刚才找你来着,听说你出去了,老爷生气着呢。”
梁三公子闻言微微一笑,冲老管家摆摆手,轻道一声“没事儿”,晃悠悠往前面院子的书房走去。
老管家看着梁三公子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这位三公子的脾气也不知道是随谁,老管家也是看着三公子长大的,可他的脾气,老管家却一丁点都摸不透。
梁三公子来到书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朱红的房门,轻声唤道,“爹,慕寒来了。”
房中传出略显苍老的声音,“啊,慕寒啊,进来吧。”
梁三公子开门进屋,随手又把房门关上。
这间书房大概比冷纤蝶现在住的那个老屋子还要大,整个书房中的布置可谓是奢华无比。
房中放着一排足有两人高的楠木书架,架子上一排排书籍整整齐齐的分门别类摆放着,其中不乏有很多珍贵的古卷孤本。外间屋里放着几个巨大的青瓷矮缸,每一只矮缸里都塞满了卷轴字画。过一道门进到里屋才能看到县令梁秋荣的书桌。这张书桌也非常讲究,用的也是上好的楠木,而且层层勾漆,寸寸纹花,看上去既显得古朴,又非常华贵。
这张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每一样东西都是梁秋荣花了大价钱弄回来的东西。
他虽然也说不出这些东西到底好在哪里,总之无论什么人进了这书房,总免不了啧啧称赞一番。
梁秋荣是商贾出身,虽然很会算计,却并不小气。在官场上,他也常常一掷千金,深得上面官吏的喜爱。不过商贾出身对如今的他而言是非常不利的,同僚们常常以此打趣,大多都有些瞧不起的意味。
刚开始的时候梁秋荣还想方设法学着同僚们的处事方式,可久而久之,他发现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而且他现在年纪也大了,以后不管是官位还是商场上的生意都会交给自己的儿子们。
他给儿子们分派的任务,儿子们都完成的非常不错。长子跟随着远近闻名的窦先生学习,可以说是学业略有小成了,只等着恩科一开,金榜题名,到时他家也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官宦人家。而二儿子似乎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生意上的事情都被他打理的妥妥当当,家中可以说是财源广进,不愁吃穿用度。
唯一让梁秋荣不安稳的,就是三儿子梁慕寒。
这个三儿子是他三个儿子之中头脑最好使行事最干脆利落的人,梁秋荣做了大半辈子生意,又做了好几年的官,看人的眼光是绝对不会错的。他知道,自己这个三儿子绝对是个人物,只可惜,他那脑袋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大不小的年纪整天不务正业,就顾着胡闹。
梁秋荣已经不止一次的跟梁慕寒谈过以后的事情,可不管话题如何进行,最后年过半百的梁秋荣总是会败下阵来,被自己这个狡猾无比的儿子带着跑。
今天上午梁秋荣听下人来回禀,说是窦先生又来找三公子了,梁秋荣想让人来请窦先生过去说说话,可派出去的人回来却告诉他那两个人一起出门了。
梁秋荣一直惯着三儿子不管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位窦先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前朝隐士的徒弟对待别人的时候无论对方身份如何都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可唯独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三儿子不一样。这两个看上去完全没有共同点的人,竟然时常来往,似乎成了朋友。
梁秋荣是个会算计得失的人,他知道这位窦先生以及他身后那位隐士师父无论在哪方面来讲都有可用之处,虽然他不知道三儿子是如何跟人家攀上的朋友,但这种关系对他,对梁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每次到了他想从窦先生那里得到什么甜头的时候,自己这个三儿子总会有种胳膊肘向外拐的趋势。
今天似乎就是如此。
梁秋荣坐在书桌后面,抬眼看看梁三公子,沉声问道,“听说今天窦先生来找你了?”
梁三公子漫不经心的点头应了一声,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起桌上的东西翻看起来。
梁秋荣也不阻止他,接着问道,“他来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嗯。”梁三公子看到桌上放着一个账本,一把拽过来,一边翻看一边小声说,“他来找我办点儿事儿……”
听他这么一说,梁秋荣高兴起来,急忙道,“让你办什么事儿?给他办!一定要给他办成!”
梁三公子抬眼看看梁秋荣,扯着嘴角微微一笑,问道,“爹,你连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让我给他办?他让我帮他杀人也行么?”
闻听此言,梁秋荣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道,“窦先生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他怎么会让你去杀人呢……就算是他让你去杀人,杀就是了!死一两个人算什么?只要不是太麻烦的人,找人暗中去杀,你做事向来稳妥,爹信得着你!”
梁秋荣这话说的认真极了,梁三公子听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梁秋荣闷哼一声,“笑什么笑!你做的那些事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衲岩墨阁那个韩掌柜,是不是你让人弄死的?”
梁三公子微微摇头,撇嘴道,“我杀那么个没用的人干嘛。那件事情跟我可没有关系。我只是看上他手里的一支毛笔罢了。而且那支毛笔也送给了皓维。”说到这里,他冲梁秋荣一笑,“爹,你不是总说嘛,想要亲近一个人就要投其所好,我给皓维的那支毛笔,他可是喜欢着呢。这可比多少真金白银都管用。”
梁秋荣心中暗想,这小子果然是滑头中的滑头,要是自己另外两个儿子也有些这样的心眼儿就好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是随了谁……
父子两人东扯西扯的说了半天关于那支毛笔和韩掌柜的事情,之后梁秋荣突然想起了之前的话头儿,他问梁三公子窦先生到底让他去做什么,梁三公子也不隐瞒,把陆媒婆抢亲的事情跟梁秋荣详细说了一遍。
梁秋荣眉头紧锁,拿着那张婚契仔细看了两遍,这才咂巴着嘴叹道,“这陆媒婆可真是黑了心,哪有这样做生意的?生意场上讲究的是合情合理,就算是做暗地里的买卖,表面上也要让人看得过去,得给自己找到道理……像她这样,就算是上了大堂,也没有赢的道理。”
梁三公子依然在仔细看着手中的账本,口中嘟囔着,“其实这件事算不上什么……”
梁秋荣斜着眼睛看看三儿子,觉得他这是话中有话,却又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想了一会儿,梁秋荣才恍然大悟,问道,“这婚契上写的冷纤蝶是什么人?窦先生为什么会对她这么上心?”
梁三公子给父亲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答道,“我之前也没怎么在意这个姓冷的,不过她能拿出让皓维都觉得高兴的毛笔,我看这人不简单……嗯……等这件事办妥了之后我再去会会这位冷姑娘……”
那个赞许的目光似乎让梁秋荣很是受用,他也变得有些得意洋洋起来。
这时梁三公子放下了手中的账本,指着其中一处冷声问,“爹,你现在还给尚礼司送什么银子?这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么。”
这一句话把梁秋荣刚才的那点兴致全都打消掉了,他长叹一声,望着账本道,“爹当时也是有些慌乱了,病急乱投医,就想要撒张大一点的网,到时候谁知道哪里能有活路啊……”
梁三公子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压低声音道,“事情还没到让爹你慌乱的时候。官银被劫,不单是这衲岩县的过失,死了的那些人里面,不是还有一半是刑司衙门的轻骑都尉么?”
梁秋荣最近一段时间已经被官银被劫的事情逼到了手足无措的地步,他先是想办法查找凶犯,可上头给的破案期限越来越近,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突破点,也就只能想办法上下疏通,好让上面的人帮忙想想办法了。
“唉……之前为了能摆脱一些责任,不是放出榜文,说那个失踪的衙差孟宣颜是劫匪同伙么?现在朝廷中有人借着这个,说衲岩县衙中养贼为患,说爹不仅办事不利,而且目不识人……说这件事本来是应该可以防患的,最后却成了这个样子……唉……”
梁秋荣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