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殿下和莫寻雁越走越远,他这个做隐卫的心里也急。要说对殿下的真心,那孟含薇哪里能及莫寻雁的十分之一?
他明白殿下也是气急了才会故意气郡主,可这两人怎么就不能坐下好好谈谈呢?
自尊真的那么重要么?若爱的人都失去了,留着自尊还有何用?
“君无,请代我谢谢太子殿下的好意。不过,哥哥的伤用不着这么名贵的药材,还请你带回去吧。”莫寻雁淡淡地看着君无,婉言拒绝。
“郡主,你就收下吧!这是殿下的一番心意啊!”君无很想说,其实殿下很想你,每日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想你,他更想说殿下也有殿下的苦衷,可他不敢说,他只是隐卫,他不敢多嘴。
“君无,你也知道,我治病向来不需要太名贵的药材,哥哥他的伤也不需要用药材保命。所以,殿下的心意我领了,药材你带回吧。”
“郡主……”
“回去吧,我要给哥哥上药了。”莫寻雁站起身,明摆着要送客。
君无只好抱着药材回到太子府。欧阳元青听完禀告后屏退了众人,独自枯坐到深夜。
这一晚,莫寻雁待莫俊明醒来,喂他喝了药,指挥着孤诺替他接好断掉的腿骨,并在他全身涂抹包裹上捣碎的药草。
忙完这一切,已近子时。待莫俊明沉沉睡去,她命孤诺和孤希守在一旁,自己取下腰间银针,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蒙上面纱,悄悄离开了莫府。
出了城南,来到树林,莫寻雁吹响竹哨,书彤很快显了身,“阁主!”
“今日东街之事,你可知道了?”莫寻雁神色淡淡。
“属下已经听闻,并派人去查过了。”如今清风阁在京城遍布暗桩,这样的事情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因为涉及到阁主的哥哥,所以书彤立即派人去查探了一番。
“是谁人所为?”莫寻雁的声音很低。
“据说是有人以左相府的名义给了那几个混混好处,让他们趁今日莫公子当值故意在东街生事。”
书彤蹙了下眉,“但属下细查后发现,那人是夜里在一条巷子中拦住这几个混混谈的事,蒙着面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
“此事应该和左相府关系不大,想必是有人故意为之,一来借此挑拨左相府与莫府的关系,二来败坏左相府的名声。”莫寻雁自然能猜到原委。
“那阁主认为是何人做的?”
“自然是想和左相府抗衡的人。”
“难道是右相府?”书彤一愣,“右相的为人,不可能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啊!”
“当然不是右相。”莫寻雁的眼眸一深,她心里很清楚,如今真正想和左相府一争高下,分享权势的是云国公府。
“此事你继续派人去查,调动清风阁所有的暗桩,将太子府、左相府、云国公府以及右相府、逸王府、卫将军府全都盯紧了。从今日开始,我需要了解他们所有的动向和情况。”
这一刻,莫寻雁很清楚,自己再不能被动了。不管别人是否有意将她卷入了权势之争,她的复仇之路、外祖的复国之路也容不得她有半点闪失,这些府邸,这些人对于离国朝堂而言举足轻重,都得盯紧。
“属下遵命。”
“城西有家医馆离莫府不过两条街,我隔三岔五都会去那里选药材。弄个孩子去那里乞讨,有什么消息随时传给我。”
“算算日子,夜枫也快回来了,不如等他回来之后,去那医馆做个学徒,也好保护阁主。”书彤征求莫寻雁的意思。
阁主在明山当众向太子和孟含薇磕头的事情,清风阁自然也知晓了。书彤不知道阁主和太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心里很是为莫寻雁不值。
自己和夜枫不在的时候,阁主多次遇险,这让她心生不安,觉得还是要有人护在莫寻雁身边,以防不测。这一次是莫俊明,下一次会不会是阁主呢?
“不必,等他回来,好好训练阁中弟子。”虽然大致能猜到那日的百媚生是孟锦修所下,莫寻雁回京后还是立即派夜枫返回边关彻查此事。
不过,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她甚至庆幸有人在那个时刻对他们下了百媚生,庆幸自己体内被外祖早早地种了“情殇”。
否则以她那时对欧阳元青的心态,如今对于孟含薇的步步紧逼,对于针对哥哥的暗算,她要如何面对?
转身掠向莫府,莫寻雁就像暗夜精灵,却也是最最孤独的那一只。
此后,莫寻雁成日守在雁园,在她精心照顾下,莫俊明康复了。而欧阳元青和孟含薇大婚的日子也到了。
这一日太子府中喜气洋洋,张贴了喜字的大红灯笼映红了半边天。
欧阳离辰带着皇后和几位妃子出宫前来参加婚礼,朝中每位大臣都携带家眷出席。太子府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在笑,满嘴恭贺。
只有莫寻雁没有笑。不管别人投向她的眼光多异样,也不管那些议论多难听,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跟在莫云洛和莫俊明身旁,一起走进大厅。
今日终究是喜庆的日子,她一改往日的素色衣衫,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宫装,未施粉黛,长发简单束起。只是,任谁都可以看出,她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清冷淡漠,拒人于千里。
“寻雁,你来了?”卫汐雪迎上来,拉过莫寻雁,与她站在一处。卫汐沫冷哼一声,去到云浅秋身旁。
此刻,周遭皆是讽刺或同情的眼光,唯有卫汐雪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旁,牵着她的手,默默给她支持,莫寻雁心中有一丝动容。
欧阳离辰远远看见莫寻雁,眼眸闪了闪,对这个孩子,他还是觉得有些亏欠。可青儿不喜,他又能如何?
给了他们三年的时光,却无法让他们走到一起,他能做的不过是实现当初的承诺,保住她太子妃的位置,用荣华富贵来补偿她。
就在这时,喜轿到了,太子府门口一片喧哗。
不一会儿,一身大红喜服的欧阳元青和孟含薇牵着一根大红绸带走了进来。
一进门,欧阳元青就看到了莫寻雁,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笑也没有悲,甚至也没有低下头去躲避他的眼光。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看着原本应属于自己的大婚变成他和别人的婚礼,看着他曾许诺给自己的疼爱给了他人。她面沉如水,无波无澜,无悲无喜,似乎她本就只该是旁观者,是一个与这场喜庆毫无关系的旁观者。
欧阳元青却觉得此时她这样的表情,比眼含泪水、面带愁容更让他心疼。
他哪里不知,自己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地伤了她。以往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莫寻雁虽然也清冷,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眸里始终有一抹暖色。但如今,她的双眼彻底冷了,再也寻不到当初的任何一点温度。
欧阳元青不知自己是怎么从莫寻雁身边走过去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行完整个大礼的。他只知道,当他将孟含薇牵进了新房,当他再次回到宴席上,他再也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这一晚,欧阳元青喝得伶仃大醉,被送往新房之后,倒头便睡。睡梦中,他的眼角滑下一行清泪,嘴里低声呢喃,“雁子,对不起……”
这一晚,莫寻雁独自一人早早离开了太子府。
对于她的离去,亲者痛、妒者快。
莫寻雁缓缓走着,裙摆拖曳在满是爆竹残渣的地上,背影是那么萧瑟。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可以冷静面对欧阳元青和孟含薇成亲,可是,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还是会疼。
莫寻雁穿过了半个京城,回到了莫府。
坐在雁园的大树下,她拿着酒壶自斟自饮。
她喝得很慢,大多时间只是撑着头看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饮上那么一小口,让那酒汁顺着喉咙慢慢流下。
明明是自己酿制的葡萄酒,甘甜馥郁,可喝在嘴里是苦的,流入腹中也是苦的,五脏六腑,除了苦,还是苦。
孤诺远远看着,几次想上前,可最终还是没有前去打扰。他太清楚莫寻雁的性子了,她这个时候需要的是自己静一静,并不是谁的陪伴。
这一夜,莫云洛和莫俊明回府后来了一趟雁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都转身离去了。
这一夜,莫寻雁在树下坐了一晚,“铃铛”一直陪在她身边。
这一夜,欧阳英睿鬼使神差地溜进了莫府,隐在树上看了莫寻雁很久。
这一夜过后,一切归于平静,很多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很多事情好像又暗暗发生了。
比如,坊间都传太子殿下宠爱太子侧妃到了极点,为了她连陛下赏赐的一干侍妾全都婉拒了。
可只有孟含薇自己才知道,大婚那日,欧阳元青压根就没碰她,次日开始,欧阳元青就不愿再跨进她的园子。
即使她用尽各种办法将欧阳元青哄来,欧阳元青也只是小坐片刻便会离开。其托辞千篇一律,筹办大婚太累,身子不适,需要静养。
孟含薇心中更加仇恨莫寻雁,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她嫁入太子府。
又比如,欧阳英睿命人暗中调查,离开边关的前一日,欧阳元青和莫寻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派华池亲自回到西凉山,认真追查。
再比如,欧阳元朗如今隔三岔五都会去莫府,虽然他对外称是去找莫俊明的,可是坊间盛传,五皇子殿下其实一直对金雁郡主有意。如今见太子殿下无心与金雁郡主完婚,五皇子殿下意欲求陛下重新下旨,将金雁郡主指给自己。
只有莫寻雁,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只是安静地待在园子里看书炼药。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君无又到了莫府传话,说是太子殿下思念“铃铛”,请郡主亲自将“铃铛”送去太子府小住几日。
莫寻雁只称自己偶感风寒,唯恐传染陛下,将“铃铛”交给君无,并未随他一同前往。
抱着“铃铛”,欧阳元青久久伏在它背上不肯抬头,似乎在它身上也闻到淡淡的药草香。雁子,你真的恨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