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抵达安家位于城北胭脂山脚下的别墅。
安子墨下了车,当即替季芯澄打开车门,一副正式邀请她的架势。
季芯澄看了眼顾少泽,对方笑而不语,已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去。
季芯澄也只好先下车,站到顾少泽身旁,对着走在前面带路的安子墨的背影,她压低声道:
“真的就这么去人家家里吗?我们什么都没准备,空着手?”
顾少泽好笑地看她一眼:
“没关系,我们跟他们家,没有这么多讲究。”
季芯澄迟疑着,被顾少泽推着背往前走。
穿过一大片茂密草地,接着是一座设计精美的喷水鱼池,到别墅正前方大门,就在他们踏上台阶准备进门时,顾少泽不动声色提醒季芯澄:
“待会儿别太惊讶,做好心理准备。”
季芯澄正纳闷,大厅里就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安子墨的大叫声。
“哎古董书啊都扔!摔坏了回头又来怪我!”
而后是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声,带着愤怒吼道:
“丢人现眼的!你还回来做什么?!”
已走到门槛边的季芯澄脚步顿时收了回来,对顾少泽犹豫道:
“还是算了吧,我们这时候……”
她听得出来,那是安家的长辈在教训安子墨呢。
顾少泽却只是笑笑,恍若未闻,继续扶着季芯澄的腰往里走,轻声道:
“别怕。”
就这样,季芯澄几乎是被顾少泽推着,进了安子墨家的客厅。
客厅里,季芯澄看到一个身着正装、头发灰白、带金边眼镜的老年男子坐在客厅靠窗的沙发上,而安子墨站在客厅中间,正俯身去捡那本纸页已发黄的厚厚书籍。
“你前脚到医院,后脚照片就给我送到手机上来了!是不是跟你说过,这时候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要谨慎再谨慎!你说你成天的,就是想把我给气死是不是?!你要……”
男子怒不可遏的痛骂声,在见到顾少泽和季芯澄时,猛然就刹住了。
张了张嘴,终于没再发出声来。
顾少泽放在季芯澄腰上的手这时放下,转而牵着她,走到男子面前,叫了声:
“安伯伯!”
原来他就是安子墨的父亲,安辉。
安辉的目光落在顾少泽身上,硬生生将骂安子墨的话语吞了回去,同时勉强缓和了脸色。
“少泽过来啦!”
季芯澄隐约在这时明白了,原来安子墨带他们过来是当挡箭牌来的,视线不由落在安子墨父亲脸上,没想对方也正看着她。
季芯澄忙低了低视线,没有直视。
这时听一旁顾少泽道:“安伯伯,这位是我女朋友,季芯澄。”
她能感觉到顾少泽有意捏了捏他掌中她的手,像是告诉季芯澄:不用怕。
季芯澄只是讶异他会这样直接说出来,连他父母那里,他都没说过……
听到这话,同样讶异的还有安子墨的父亲。
他知道季芯澄,是个女演员,且不说女演员在娱乐圈中是不是风评足够好,光就女演员这个职业,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就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对象。
但安辉目光再次落在季芯澄脸上时,还是多了几分斟酌,毕竟这还是顾少泽第一次跟他正式介绍自己的女朋友。
季芯澄察觉到,微笑着向对方致意,安辉亦点了点头。
“来,过来座!”
安辉向他们招手,以长辈的口吻。
只见他起身站到地毯外的步伐,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矫捷利落,可以看出是经常锻炼的体格,他示意外厅的佣人给客人上茶,然后对顾少泽道:
“很久没见你来家里了,最近公司里忙吗?”
顾少泽牵着季芯澄走到安子墨身边,两人也没坐,只听顾少泽回答道:
“公司里的事情您也知道,忙是不忙,也闲不下来。”
安辉点头赞同:“年轻的时候,忙一忙是好事,你不像安子墨,你爸爸可省不少心!”
一旁安子墨被提到,不满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顾少泽对安辉提到的父亲,没有多言,转到顾安两家最近的热点事件上,两人客套闲聊了会儿,安辉才说有事要忙,让他们留下来吃晚饭,然后他就上楼了。
安父一走,安子墨往沙发上颓然一坐,人也松了一口长气。
顾少泽在安子墨左手边沙发上坐下,睨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
季芯澄挨着顾少泽坐下,对安子墨道:
“原来你是借我们当挡箭牌来的,真够可以啊!”
她佯装生气,安子墨见状忙起身给他二位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嘴里不迭地赔罪致谢:
“顾先生顾太太这个人情可太珍贵了!往后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任凭差遣,怎么样?”
“说话算数?”季芯澄不信。
“必须的啊!我安子墨,什么时候不靠谱过!”
季芯澄静静的眼神就那样看着安子墨,他果然被看得心虚,举手投降状,弱了弱气道:
“除,除了舒颜这件事,我向来说一不二,不信你问少泽!”
顾少泽懒得理他,自然不会有否认,季芯澄喝着茶,提醒安子墨:
“我们还没跟家里说呢,你别一口一个顾太太地叫。”
“是是,那我该怎么叫,叫嫂子?”
收到顾少泽一记眼神警告,安子墨忙正了色,比了个OK的手势:
“芯澄,我就叫芯澄。”
季芯澄微微一笑,不再与他斗嘴,转而好奇地打量起安家的装修。
“那面屏风好看,是古董吧?”
安子墨抬首望去,眼中不无惊讶,夸起季芯澄不露痕迹:
“明清旧物,有眼光!收下这面屏风可是老头子最得意的一件事,据说当年从一个赝品收藏家手里一块钱买下的,都说是复制品,只有老头子一人认定是真的,光这个屏风,足够让他在收藏界得意一辈子!”
这一问才知道,安子墨的父亲原是顶有名的收藏大家之一。
季芯澄对古董没有很大兴趣,但客厅摆放的她都觉得件件好看,听安子墨大概介绍了一遍,手中的茶也喝完了。
“差不多的话,那我们先走了吧?”
她放下茶杯,侧头询问顾少泽。
她以为既然安子墨的事情解决了,倒也不必要非在这里吃晚饭叨扰人家。
但顾少泽显然不这么认为,虽坐直了身,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很久没见到安伯母了,我想让你见见她。”
季芯澄初时有些不解,但在见到下一刻出现在安家客厅里的安母和许梓倩时,似乎就明白了。
“安伯母!”
“妈!”
顾少泽和安子墨看到安母,都起了身,先后喊人,都是敬重的神情。
安子墨的母亲,上次在安子墨生日时季芯澄见过,眼前的安母许是从容的缘故,看起来没有上次的老态,她和蔼的笑着,目光落在季芯澄身上。
“伯母,这位是阿泽的朋友,季小姐。”
许梓倩指了指季芯澄,为安母解答。
今天的许梓倩穿的仍是旗袍,不过是浅色系的,使她瘦削的五官看起来丰腴了一些,似乎更好看了。
季芯澄听她这么介绍自己,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
正不知如何维持之际,一旁顾少泽的声音在季芯澄耳边响起:
“是女朋友。”
他认真纠正许梓倩的措辞,没有多少犹豫。
尽管如此,季芯澄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开心,她看了顾少泽一眼,见顾少泽说话时目光落在许梓倩脸上,不知是什么情绪,季芯澄没看出来,便垂了眸,掩去心中不快。
“芯澄,叫人。”
顾少泽口气平平地提醒她。
季芯澄依旧垂着眸,看似温婉状,与安母问好:
“安伯母好!”
“好好好!快坐,都别站着呀!”
老太太一叠声的好,很开心的样子,从头到脚将季芯澄一番打量,然后催他们入座。
在沙发主位上坐下,安母看茶几上季芯澄那杯茶都喝完了,对安子墨皱起眉头:
“这么不懂事,茶也没给添上,茶点都没有!人都到哪儿去了?”
后一句,她是回头对着侧厅里的佣人说的,带有责问的意思。
季芯澄忙道:“不忙的伯母,我们就要走了。”
如果原先她说要走是怕叨扰安家,要问顾少泽意见,那么此刻季芯澄的要走是真要走的,没有打算再听顾少泽的意见,便一眼也不看他,径自与安伯母说道。
“要走?”
安母闻言当即不肯,“那我不依的,小泽都好久没过来我这边了,你又是小泽的女朋友,第一次见面,应当跟他一样,把这里当作自己家才是。留下来吃顿便饭,这是必须的!”
许梓倩也劝:
“是啊阿泽,刚刚伯母在楼上还念到你的,说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安伯父上来就说你们来了,伯母说想什么来什么,可高兴了!”
季芯澄听她二人这么坚持,无话可对,微微笑着,将目光转向顾少泽。
顾少泽瞥了季芯澄一眼,略顿了顿,而后回道:
“好,我们留下来吃晚饭。”
“好的,那我去厨房看看,准备几个阿泽你爱吃的家常菜。”
许梓倩说着,脚步轻盈离开了客厅。
顾少泽没再看许梓倩,目光始终不离季芯澄,而后者却不看他一眼,这一幕叫安子墨看着颇有些不嫌事大。
这么想着,就想添一把火,于是他道:
“芯澄你知道梓倩吗?少泽给你介绍过没有?”
顾少泽凌厉眼神再次落在安子墨脸上,安子墨扬起唇角,只当没看到。
顾少泽没有接安子墨的话,转而问安母:“就要换季,伯母最近身体怎么样?”
季芯澄没有见过顾少泽跟长辈说话的关切语气,上回她见他跟顾母说话,也都是冷冰冰居多,全没有眼下的关怀备至。
望着这样的顾少泽,季芯澄又有些痴了去。
忽而顾少泽出声提醒,她才惊觉安母在问她话,出神太过,当即脸红到耳根。
“哟,还害羞呢,我们小泽自小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我从前还想着,这孩子将来得找个什么样的姑娘才好治治他这牛脾气!一定得是比还拧的不可,没想到却是你这样娇娇柔柔的,只是问你们交往多久了而已,不用在伯母面前难为情!”
说着,她满是慈爱地笑看着两人。
季芯澄被这么一看,愈发红了耳根。
顾少泽语带笑意,“伯母别逗她了,不经逗。”
安母这才放了她,聊起闲话:“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演员。”
季芯澄说完,抬眼看对方的反应。
安母面色如常,反而有一丝惊喜:
“难怪我觉得眼熟呢,你演过什么电视,我一定有看过的!”
季芯澄说了一部安母这个年纪可能感兴趣的电视剧,虽然安母没有看过,但她很真诚地道:
“我先时还问张妈呢,有什么好看的电视找给我看看,现在好了,明天我就去找出来好好看!”
季芯澄不觉多看了老太太一眼,不只顾少泽对她敬重,她对顾少泽的喜爱也是轻易就能感受到的,由此爱屋及乌,对季芯澄都这般无条件关照。
这时见许梓倩回到客厅,季芯澄的心里也不再那么难受了。
她以为,顾少对或许真是为了安母才要留下吃晚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