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棠打发李冬梅去看看谁来了,李冬梅隔着简陋的院门问了几句,一个穿着绛红色襦裙的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别扭的少年,正是先前救了李海棠的顾永嘉。
李冬生见顾永嘉来了,表现的十分兴奋,拉着他衣袂问道:“永嘉哥哥,你是来看大姐的吗?你不用担心,大姐没事儿。”
顾永嘉觉得小萝卜头的想象力实在是丰富,若不是自己娘亲听说李海棠落水了非要拉着自己来看下,他才不会来看这个凶巴巴的小丫头呢。
李海棠还泡在水里,萦绕的雾气把她的小脸幻化的模糊而有美感。李冬梅领着妇人走进来,兴奋的道:“大姐,顾婶婶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漂亮的衣服哦。”
顾婶婶?李海棠转头一看,看面容似乎有些熟悉,应该是见过的,只不过印象不深而已。这女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穿着得体,脸上又没有乡下妇女长期田地里劳作的痕迹,怎么看都是端一副美人模样。
李海棠从容不迫的拿着干布把身上的水擦干,又结果这美妇人递过来的衣服,料子柔软,颜色是淡淡的粉色,怎么看都不是农家人能穿得起的料子。李海滩现在是越来越确定,自己以前跟这妇人顶多是见过几面,绝对没有熟络到她可以来送衣服的地步,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海棠。”美妇人幽幽的开口,声音若空谷幽兰般,一下下敲在人心上,说不出的舒服。
“顾婶婶好。”李海棠不卑不亢的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
顾苏氏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这小丫头看见自己并没有半点儿卑怯心理,反倒是落落大方,实在不像是乡野田间养出来的。加上穿上自己带来的这一身衣服,气质浑然天成,倒像是富家小姐。只不过,脸蛋瘦弱了些,身子骨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说话也落落大方的,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
顾苏氏是越看越满意,又知道她之前为了护住弟妹的那一壮举,是怎么看怎么心里喜欢。
“我们屋里说话吧。”李海棠见这美妇人只盯着自己看,并不说话,率先开口道。人家拿了这么好看的衣服来,决意不是只看着自己可怜,这身衣服,料子柔软精细,怎么也得几两银子啊。
“好。”顾苏氏点点头,随着李海棠出了院子。
看见院子里的人,李海棠愣了一愣,这青衫少年顾永嘉赫然跟李冬生一起站在院子中间。再瞧瞧这美妇人,两人眉宇间有七分相似,感情,这是母子两人呢。李海棠也有点儿知道了,为啥这美妇人带了衣服过来了。
顾永嘉见李海棠瞅他,略略点头,又低头跟李冬生悄声说着什么。
顾苏氏先李海棠一步进了正屋,放眼打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这条件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恶劣许多。所谓的正屋,连一件家具都没有,放眼就是一铺大炕,炕上的被子褥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窗户上糊的纸也已经破败不堪,有风吹过,那些一缕缕的纸条随风飘摇。
李海棠瞧她发愣的样子,笑意盈盈的开口:“顾婶婶,家里简陋,让您见笑了。”
顾苏氏并没有接着李海棠的话说:“我与你娘亲,有情谊。我刚来李家村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是你娘亲帮助过我,否则,我恐怕在这里落不下脚。冬生跟冬梅出生的时候,我来过。”
冬生跟冬梅出生的时候,便是李高氏殒命的时候。那会儿李海棠不过才四岁,记不得顾苏氏也是正常。只是,在李海棠的记忆里,并没有与顾苏氏有关的记忆,那便是娘亲去了之后,便没有再走动过。
顾苏氏见她不说话,因为小丫头是在心里有疙瘩,觉得她娘亲去了之后,自己不伸出援手,以至于姐弟三人过的生活如此凄凉,顿了顿才开口道:“当时我与你爹爹商议过,将冬梅到我家里养,只是,你不同意。小小的人儿叫嚣着谁也不能带走你弟妹……加之,你爹爹也是不愿的。所以,也就没有强求。你爹爹也说,能照顾好你们。加之,我的是外来的,又带着个孩子……”
不方便,李海棠能深切的感受到顾苏氏的当时的处境,在这风气落后,一个妇人带着孩子,想管点儿事儿是多么的不方便。
“顾婶婶,你不用说,我知道的。”李海棠晶亮的眸子,透着一股子理解的意味,让顾苏氏心里暖乎乎的。
顾苏氏叹了一口气:“你爹爹是个勤快的人,你们本家又不是贫穷的,我以为,你们能过的很好。若不是永嘉回去提了一句,我是万万不知道的。都是我的错,在这儿这些年,并不与人交往,也是没有把你们的消息放在心上,不若,顾婶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你们这般的……”
说着,晶莹的眼泪从顾苏氏的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缓缓流下。这种发自内心的难过,让利海棠不知所措。
“顾婶婶,我们过的辛苦了一些,但是,生活也还好啊。你不用难过……”李海棠安慰,李冬梅也在一旁小声的让顾苏氏别哭。
顾苏氏的眼泪缓缓的流了许久才止住,叹了一口气:“好孩子。”
顾苏氏只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跟前世的李海棠年龄相差无几,算上这一世的九岁,李海棠也是个快四十岁的人了,这会儿面对顾苏氏,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海棠,你放心,顾婶婶知道了,就不会不管你。”顾苏氏从腰间的荷包倒出一些铜钱,约莫有百十枚,放到李海棠的手心:“海棠,这些钱你拿着,你跟冬生冬梅多给自己买点儿吃的。”
李海棠看着手心的铜板可耻的挪不动眼球了,不怪她,她从穿越过来,还从未看到铜板呢。但是印象里,这铜板十五枚就能买到肥肥的猪肉一斤了,十枚可以买到全是红肉的猪肉!别的东西,她脑袋里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在村里人眼里,这猪肉就是金贵的东西了,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捞着的。她很想把铜板都揣到怀里,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就算是顾苏氏跟自己已经去世的娘亲有情谊,那也只是她们之间的,到了自己这儿,万不能收人家这么多钱的。刚才说话间,顾苏氏也说了,自己跟儿子是外来户,如此,他们娘俩在李家村生活应该也不宜。看顾苏氏的样子,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更别说种地了。他们在这儿的生活,多数是吃老本的。
“顾婶婶,我不能要你的钱。我们现在有吃有喝,再说,爹爹在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到时候有爹爹在,我们肯定饿不着的。”李海棠笑笑,不以为意。
顾苏氏冷笑,“你爹爹若能护住你们,以他的勤劳,你们姐弟三人何止过这样的生活?若是真能够护住你们,当年高姐姐也不会生冬生冬梅的时候难产去了。”
李海棠见顾苏氏脸上冷冰冰的,心里有些无奈。自己穿越过来,还未曾见过这便宜爹爹面,不过在原主的记忆里,对爹爹也是有不少印象的,对于姐弟三人不能说不疼爱,但是,男人么,心总不是细的。他在家的时候,忙着帮爹娘种地干活,吃的也是对付对付,不在的时候,他以为闺女儿子也能对付过去,忘了他们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儿。
“顾婶婶,爹爹的为人不坏,只不过是他太看重自己身为儿子的身份,而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丈夫更是一个父亲了。等着他明白过来,就好了。”李海棠俏皮的一笑,“更何况,我有双手,就算爹爹忽略了我们,我也能照顾弟妹的。”
“你照顾弟妹,你自己还是个小丫头,需要人照顾,又怎么照顾好他们?每日里吃糠菜?会影响你们的成长的!所以,这些钱你们拿着!”顾苏氏又把钱紧紧握在李海棠手里,“顾婶婶这里有钱,等着用完了再去顾婶婶那里拿。在村里,你们三个一年到头,左不过三五两银子而已。”
见她不说话,顾苏氏又道:“不若,海棠你自己记着,等着将来你们有钱了,再还给婶婶也不迟。”
李海棠也不推辞了,如顾苏氏所说,将来还上就可了,左不过多还一些而已。
见李海棠收下自己的钱,顾苏氏嘴角才有了笑容,叮嘱道:“这钱你好好拿着,不必拿给你奶他们。”
对于李家本家的事儿,当年顾苏氏就略有耳闻,她怕李海棠终究是人小,到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李家本家可不会由着这一百个铜钱在她手里。
李海棠点点头:“放心吧,顾婶婶,我知道的。”
顾苏氏又叮嘱了几句,让他们有事儿去找她,这才出了正屋。顾永嘉见顾苏氏出来之后,脸上如释重负,娘再不出来,自己就要被李冬生这小家伙给问晕了,各种问题层出不穷,跟为离谱的是,这小家伙居然问自己是不是跟娘来提亲的……这不知道,李海棠怎么教的弟妹,这么点儿的小孩儿,居然知道这么多。
送走了顾氏母子,李海棠心里喜悦多多,不论怎么说,这手里的一百个大钱是实实在在的,能够改善弟妹的生活了!而且,在村里有个熟悉的且对自己家不错的人,那可是件好事儿。
“走吧。”李海棠招呼弟妹,“我们去奶那边吧。”
这都中午头了,该过去吃饭了。
一进李家本家,李海棠就听见了厨房里传来了咒骂的声音,是李氏的声音:“李海棠个死丫头,揽了做饭的活,也不来做,害的今天晌午的饭得我做。做了饭不说,还没死老婆骂。这吃了饭还得洗碗,真是倒霉死了!”
感情,已经吃完饭了啊!不知道有没有留他们的饭,李海棠心里默默的想着。
“大伯娘,你忙着呢!”李海棠进了厨房,“不知道今天晌午吃什么!”
“吃吃吃,你个饿死鬼投胎的,就知道吃,怎么不见你做饭的时候这么积极?”李氏不满,“饭都吃完了,没有剩的。你们三个也不干活,饿一顿没什么!”
李冬生听了,十分生气,小脸涨的通红:“大伯娘,我大姐头晌的时候给你们洗衣服不小心落水了,这才收拾好了过来,怎么就没我们的饭了?奶可是发过话的,让我们在这儿吃饭!”
李氏看了一眼李冬生,小模小样的,瘦的没几两肉,还敢跟自己这么大声的说话,这样的孩伢子卖了算了,还能换点儿钱花花。
“洗那么点儿衣服就落水了?这是表达自己的不满呢?再说了,落水咋了,你大姐又不是不会水,你看她现在活蹦乱跳的……”李氏伸着手指着李海棠,这会儿才发现李海棠一身粉色衣衫,十分精致,这样的衣衫她之在镇上富户家看到过,李海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衣衫了?
李海棠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上,就知道李氏是在琢磨自己这身衣裳了。
“大伯娘,我是活蹦乱跳的,可若是我今儿个不小心呛水没命了,大伯娘是不是也还要的等着我来做饭?大伯娘这么惦记我,您放心,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海棠也会来给大伯娘做饭的!”李海棠声音冷冽的说道,“到时候大伯娘不要赶我就是了。”
“呸呸呸。”李氏脸上的肥肉一颤,“你个死丫头怎么说话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