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雨,小姐会不会有事?”
黑暗的房间里,蔓菁忧心忡忡的问道。
“放心吧,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蔓林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可是一双平静的眸子却闪过几分忧色。
昨夜顾青弱只是草草说了有事要办,让她们早些休息,但两人心中却忧虑难安。
前几次顾青弱如此吩咐她们的时候,都是因为有要紧的事情发生,顾青弱不忍让她们担心便隐瞒了实情钤。
可越是这样,她们越是担心,几乎都是一夜未眠,听着窗外的疾风大雨,睁着眼到天亮。
一夜的雨到后半夜接近天亮时才停了下来,雨声一小,二蔓便都躺不下去了。
蔓林起身去顾青弱房间看了一眼,见她尚未回来,不由更是心急如焚,回屋和蔓菁一起坐着等顾青弱回来。
突然,门外有脚步踩在青石路面上的声音传来。
二人如被注入了灵魂的木偶般腾的从床上起来,奔了出去。
“小姐,你怎么弄成这样?”
“小姐?出什么事了?”
蔓菁和蔓林瞪着惊恐的眼睛急忙迎了上去,声音压的低低的,唯恐被墙外早起打扫庭院的下人听到。
顾青弱拖着一身泥泞顶着晨雾雨露抬起了不辨模样的小脸,青白的唇瓣动了动,吐出几个字,“别大惊小怪的。”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湿塌塌的贴在身上,胸前的衣襟破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洞,风一吹,伸展在外的布条迎风花一样招摇晃动。
乌黑的墨发一绺一绺的贴在脑袋,额头,还有肩膀上,像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水草,邋遢没有章法。
“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快来扶一下我,我的腰快断了。”
顾青弱虚弱的吩咐了一句,便伸出胳膊来,二蔓见状急忙一左一右扶住她。
蔓菁小脸抹泪的道,“小姐,你怎么每次出去,回来都一身狼狈啊?”
顾青弱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被她抚在手里的胳膊轻轻肘了她一下,“我样子很狼狈吗?!”
问完,脸色变得扭曲起来,还不都是那个墨少霖害的!
蔓林急忙给蔓菁递了一个眼色,然后对顾青弱说道,“小姐,你先回房将这身湿衣服脱了,然后洗个澡,吃顿热热的早膳暖暖胃,可好?”
顾青弱憋着一肚子气,黑着脸点点头。
到房里换好衣服后,将湿衣服随意团成一团交给蔓菁,“烧掉。”
蔓菁以为是自己说的那句话惹得她不快,将疑问压到肚子里,急忙点了点头,拿着衣服走了。
等膳食端上来,顾青弱只喝了几口红枣小米粥,便放下了碗,“蔓林,你吃完饭去外面打听打听,若是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就回来报我。”
蔓林点头,“知道了,小姐。”
见她起身忙问,“小姐不吃了?累了一夜还是多吃点补补身子为好。”
蔓菁也正想劝,听蔓林先开口,便放下筷子,一双大大的眼睛眼巴巴的把顾青弱望着。
顾青弱看她的样子活像一只乖巧的小狗,噗嗤笑了一声,摸了摸蔓菁的头,“我一点也不饿,现在只想睡一觉。若是等会睡醒了饿的话,再吃也不迟。”
说完就哈欠连天的走了。
蔓菁见顾青弱对自己笑的毫无芥蒂,便知道她没有生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蔓林微微蹙着眉说道,“吃完饭你给小姐熬点治风寒的药,现在虽然天气暖了,但小姐好像是淋了一夜的雨,她醒来若是不舒服正好能喝。”
两人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辰时刚过,蔓林便白着一张脸,匆忙回了清晖苑。
“小姐醒了吗?”
蔓菁摇头,见她神色严肃,声音不自禁的压的更低了,带着一抹紧张问道,“出什么事了?”
蔓林拉着她远离顾青弱了卧房十几步,站定后沉着嗓音说道,“七小姐没了。”
“啊?什么时候?”蔓菁差点叫出声,被蔓林眼疾手快的将声音给捂回了嘴里。
蔓菁快速眨了几下眼,示意自己不会再大声叫喊,蔓林才放下了手。
无奈的嗔了她一眼,“你这大惊小怪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以后小姐身边的风浪只会越来越大,咱们要是还没有长进,和从前一个样子,岂不是要给小姐拖后腿么?!”
蔓菁被她说的满脸通红,懊恼不已。
蔓林知道她也不是有心为之,实则是性子生来便如此,这么一想,便觉得方才口气有些过于苛责了。
捏了捏她的小脸,声音缓和了下来,“小姐今日回来的时候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你都只当没看见,在心里快些忘了,谁问也不能说一个字,记住了吗?”
蔓菁慌忙重重点头,她也看出顾青弱回来时穿的那件衣服是喜服,而且顾青弱让她们烧掉,一定是事关重大。
两人在门口低声商量了不一会,便听到顾青弱的声音从卧房里传了出来。
二人推门进去,蔓林笑着道,“小姐,你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蔓菁熬了治风寒的药,在炉子上温着呢。”
顾青弱揉了揉眼,坐起来,拥着被子说,“不用了,我没事。你们在外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蔓林眸光颤了颤,心忖,离这么远竟然都吵到了她,下次一定要更小心些才是。
走近床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见确实没什么异常,便将在外面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姐,府中现在都炸翻了天了。七小姐不知为何殒了命,还是被人用一块烂布随意一裹扔在了门口,据说那烂布底下,是被蹂-躏的一块好肉都不剩的身子,不堪入目。”
蔓菁只知道顾青琼突然没了,可没有听蔓林说这些,一张小脸不禁唰的白了。
顾青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她是自作自受。送她回来的人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蔓林道,“留了,很多下人都听到了,是墨府的墨公子派人传的话,说是七小姐毁了他的婚礼,冒充新娘,还害死了他的结发妻子,他只要顾青琼一人的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如果老爷还有什么怨恨之处,只管去墨府找他报仇就行。”
结发妻子?顾青弱听到这四个字,心蓦地抽了抽。
身体上的痛楚远去,她对墨少霖的愧疚便又滋生且飞速旺盛起来。
“老爷和几位夫人是什么态度?”
“老爷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人将七小姐的身子洗干净,说要好好葬了,并严令不许任何人嚼舌根,否则大刑伺候。其他几位夫人还有小姐虽然脸上是痛不可遏,但谁不知,那些人都在装模作样,心中恐怕早就喜不自胜了。”
顾青弱冷笑一声,“那些女人向来如此,何况现在四夫人院里只剩下一个尚未及笄的顾青莹,她娘家田家最近也接连受挫,根本没有余暇来顾忌这些外甥女们,以后只怕那些女人还会变本加厉。不过,令人心寒的不是那些女人,而是父亲,看来他不只是对我这个嫡女无情,竟连七妹妹的死也不管不问。”
蔓林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抿紧了唇。
蔓菁则是气的胸膛一鼓一鼓的,恨声道,“那个墨公子真是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王爷的亲侄子竟这么为所欲为,视人命为草芥。七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屈辱,顾府的面子岂不是被人狠狠的撕烂了,老爷难道就真的不去讨还公道吗?”
顾青弱挑了挑眉,邪勾起唇角,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写着讽刺,“他敢吗?”
见两个丫头情绪低落下去,顾青弱收起脸上的轻蔑,扬唇露出明媚的笑意,“他无情,我便无义,总之互不相欠便可。至于顾青琼,你们别放在心上,只要记住一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蔓菁和蔓林抬头,目光望向顾青弱。
此时的她,看似如一潭波澜不兴的湖水,湖底却酝酿着惊心动地的汹涌,一举一动中更透着一股让人震撼的魄力,渊渟岳峙中有着一种胸有自竹的自信。
那轻淡的声音,似乎有着一种魔力,让二人一下子定下心来,是啊,别人如何她们不能控制,只要守住初心,护住在意之人才是最重要的。
顾青弱说完便觉得又困乏起来,准备躺下再睡一会,突然脑中闪过什么,随即眯起了晶瞳。
蔓林察觉到她神色变化,问,“小姐,怎么了?”
顾青弱询问的目光看向她,“王府的聘礼最近应该下了吧。”
这下可把蔓林给问住了,她愣了一下才说道,“既然王爷给小姐和世子许了婚,聘礼也该是快送来了。”
顾青弱点点头,晶瞳猝然掠过一抹寒芒,“你们注意着那些女人的动静,尤其是大夫人院里的,顾青薇突然改了心意,舍墨辰轩谋墨御白,应当还会对我生事,咱们不得不防。”
…☆…
顾青弱在床上躺了两三天,王府的聘礼便到了。
锦王和王妃亲自过来,下重金为聘礼,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稀世珍宝,一箱箱抬进顾府。
门外驻足的百姓流连忘返,仅是数着那箱子的个数都觉得震骇不已。
看来,锦王和王妃对世子当真是捧在手心里宠爱的,连带着对未来的世子妃也如此厚爱。
顾明达昨日便得了消息,一大早便早早率领府中众夫人子女、所有下人,在门口恭迎锦王大架。
待看到锦王的轿辇时,多日来脸上的悲切被飘荡着的晨风彻底吹散,只剩下一片浓稠的春风得意。
锦阳城的规矩是新婿不能亲自下聘,只能由父母或府中之人前来送礼,今日锦王和王妃都亲自过来,足见二人对墨御白的看重。
当然,顾明达得意的是自己脸上长了天大的光。
震天彻地的礼炮爆竹声中,众人将锦王和王妃恭敬的请到了待客的前厅。
顾明达和锦王寒暄,王妃则是被几位夫人小姐围着闲话家常。
气氛和睦,热闹非凡。
只是这些热闹与顾府的男子无关,所以顾澜,顾浩,顾辉都回避了。
顾青弱唇角含着一抹不深不浅的笑意,端庄适宜,安安静静的站在嫡女的位置,尽责的扮演着一位待嫁新娘的角色。
“王爷,王妃,今日二位大驾光临,顾府真是蓬荜生辉,顾某也是三生有幸,这是顾某在距云霄山最近的云城,千金一两买的云茶,一共得了二两,特地沏了请王爷王妃品尝。”顾明达恭谨的微低着头,陪着笑道。
锦王立刻端起侍女刚送上的白玉茶杯,“有劳明达一番心意,本王就尝尝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云茶到底如何?”
茶盖被移开,一股清冽醇厚,芬芳怡人的茶香扑鼻而来。
尚未入口,锦王便不禁叫了一声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霎时齿颊留香,如芝兰之气从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一阵说不出的轻松快慰,不由更是赞不绝口。
“果然是好茶,来来,大家都尝尝。”
锦王发话,众人自当从命,一一端起茶杯品尝了起来,赞叹之声便此起彼伏的响彻大厅。
顾青弱看着手边的青瓷茶盏,晶瞳中滑过一抹轻不可察的冷厉。
“二妹妹,你发什么呆啊,王爷都下令了,你为何不喝?”顾青薇娇柔的嗓音在一片赞叹声中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得到。
一瞬,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顾青弱。
顾青弱玲珑精致的眉心微微动了动,随即不动声色的执起茶盏放到嘴边,做出一个抿了一口的动作,然后似又感受了一番茶香,才慢悠悠的将茶盏放下。
抬眸,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顾青薇,嗓音带了茶香的软,道,“大姐真是心急,越是这等珍品越是要慢慢品尝,妹妹我是想等茶香都出来了才品,没想到姐姐这么眼尖,竟一眼就看到妹妹我的动作慢了,误会我是要忤逆王爷的旨意。”
言外之意便是,顾青薇时刻在盯着自己,等着挑自己的错处。
顾青薇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状似听不懂顾青弱的话,笑道,“原来如此,还是二妹知晓的多,姐姐我却只知见了好东西就赶紧尝到嘴里,不知竟失了乐趣。”
大夫人笑里藏刀的道,“薇儿,青弱是咱们顾府的嫡女,当然是知晓甚多,你少说两句,不要尽把浅薄之处露给外人看。”
侍女送上茶之时,正是品茶的最佳时候,大夫人和顾青薇这么一说,反倒显得顾青弱是个没见识的,四两拨千斤的就将顾青弱方才对顾青薇的挖苦掩饰了过去,最后还将浅薄只名留给了顾青弱。
三人几句轻声软语,却夹枪带棒,大厅里的气氛顿时变了些味道。
锦王精眸淡淡看了顾青弱一眼,王妃唇角隐隐泛起冷笑,眼角不屑的瞥了一眼大夫人和顾青薇。
那二人心中所思所想她岂会不明白,只是以前便罢了,既然顾青弱已经成为了未来世子妃,那她就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了她去。
否则,她受辱,就等于是在打墨御白的面子,打王府的面子。
“青弱,到本宫这里来?”王妃看着顾青弱,露出温和的笑意。
顾青弱乖巧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她心知王妃对她不喜,但既然她肯装出这种慈爱的面色,那她就只当自己是被长辈疼爱的晚辈即可。
只是……
突然一股无端的燥火从小腹处腾起,顾青弱身体颤了颤,额头唰的沁出一层薄汗。
靠!
中招了!
顾青弱定了定神,感知了一下周身的情况,心底顿时如跌入了千年寒潭!
她中的是情毒,和‘相思尽’药性十分相似的春、药!
只是药性更加猛烈!
她们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下情毒!
她千小心万小心,步步为营,却还是着了她们的道!
可是,她们是如何得手的?
在门口时,她身边只有蔓林,任何人都没有近她的身,而她自从进了这大厅,更是加倍小心,除了身下的椅子外,她没有碰过任何东西。
不,还有那杯茶!
顾青弱目光一凝,寒芒炸射。
她就怕大夫人和顾青薇在茶里搞鬼,所以根本没有喝,她刚才喝茶的动作是假的。
既然没喝也中了毒,就只能说明,那毒不是放在茶水中,而是抹在茶杯上的,只要她碰了茶杯,便会中毒。
好狠毒的计谋。
连人心也算上了!
知道她会处处小心,不肯轻易吃进嘴里东西,便想出了这么一招。
顾青弱不由得回头去看那杯茶,心想现在揭破也许是个好办法,总不能留在这里一会上演果奔,追男人的戏码吧?
然而,转眸去看,顾青弱晶瞳不由得霍然一跳,她的茶杯不见了!
眼角有人影晃动,是方才进来收拾东西的婢女,一定是她们拿走了她的茶杯,将证据抹去。
顾青弱忍不住在心中为下毒之人叫一声好,这一环套一环,一步接一步,计划的可真是天衣无缝。
如果她现在命那些婢女停下,说自己被下了毒,要检查她们手里的茶盏,恐怕只会落人口实,蓄意针对别人,凭着嫡女的身份猖狂傲慢。
婢女很多,茶杯也很多,且都是一模一样,为何单单只是她中了毒,别人却都好好的?
那些女人出来稍微阻止一二,只怕不等她找出证据来,身上的毒就会发作。
到那时,别说找证据了,她神智尽失,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顾青弱猛的打了个冷战!
“妹妹?你在想什么?王妃喊你过去呢?”顾青薇看出她眼神似有些恍惚,心中暗暗高兴,看来她的药性开始发作了。
顾青弱冰冷的眼神似能吃人,眉宇间煞气深凝。
看来是顾青薇无疑了!
她这一招果然够狠,釜底抽薪,让自己在众人眼前露出荒淫的丑态,好让自己与墨御白的婚事彻底告吹。
呵……
这些女人已是第二次对她用这种歹毒阴损的毒了,难道除了这个她们就没有别的本事了么?
顾青弱明眸泛着冷寒,隐隐闪过几分杀意!
哼!她岂能让她们如愿!
她深吸一口气,脚步不疾不徐的向王妃走去,任谁也看不出有任何不妥,只一双眸子里面似燃烧着火焰一般。
异常的猩红。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走一步,都似走在针板上,伤口千千万,无形的血淌成了河。
顾青弱面上露出适宜的羞怯,在王妃面前站定,王府拉起她的手,却猛的顿了一下。
“青弱,你的手怎么这么热?”
“是吗?”顾青弱故作吃惊的道,随即对她露出了然一笑,“许是刚才茶杯太烫,青弱端的久了,将手也暖的热了。”
王妃倒也没有太担心,听她如此解释就揭过不提,从一旁随侍侍女端着的托盘中拿出一个黄梨木做成的精致小木盒,打开,将里面用红绸包着的东西递到顾青弱面前。
“好孩子,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顾青弱手指颤了颤,抬起被王妃方才拉过的右手轻轻将红绸打开,里面露出颜色纯正,晶莹细腻,通透剔亮,一只十分罕见的红玉镯。
仿佛如冰天雪地当中有一树红梅,傲然的绽放着,夺了天地的风华。
“带上吧。”王妃执起她纤纤玉手,道,“这是王府的传家宝,带在你这双雪肤玉肌的手腕上也不算辱没了它。”
话外之意,便是认定了顾青弱为她的儿媳妇。
顾青薇脸上的血色一霎褪尽,大夫人也顾不上疑惑顾青弱为何没有毒发,癫狂起来,美艳的脸色顿时一时灰一时白。
顾青弱手腕一转,推拒了王妃为她带上玉镯的动作,对上她略带吃惊浮现不悦的眼神,轻轻一笑,“王妃,青弱曾听过一个传闻,是和这红玉手镯有关,所以十分好奇,想试试是真是假。”
王妃眼中的不悦消失,似也被勾起了好奇,笑着问,“什么传闻?”
顾青弱将那镯子从王妃手中抽出拿到手上,托到莹润的掌心里。
看着玉手镯散发的淡淡光泽,说道,“这个世上除了咱们信奉的神明外,还有一个称为救世主的神明耶稣,他为了救赎营营众生犯下的罪恶,肉身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他的血水流出,化作海洋湖泊,途径一座玉山时,为感谢玉山之神对世人的恩泽,将一颗红心留在玉山,后来化作晶莹美玉,流传至世间,也就是现在这玉镯所用的材质。”
顾青弱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落众人的心湖,虽觉她是信口开河,却不由得对她手中的玉镯多了几分青睐。
顾青弱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将快要焚烧尽她五脏六腑的火热压下,伸手把玉镯往王妃眼下一送,眨了眨眼道,“其实这玉镯的特殊之处不只是这个传闻,它的神奇在于红色结晶体内含有耶稣之眼,能辨世人善恶。”
能辨善恶?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
大夫人冷嗤一声,声音里透出一股讥嘲,“真是巧舌如簧,这样的谎话你也编的出来。”
顾青弱意味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讥讽恍若不闻,勾唇一笑,道,“母亲何出此言,女儿说了,这只是女儿的听闻,再说女儿也只是好奇才说出来让大家一同品鉴,并未说这传言一定为真,您何必如此冷嘲热讽呢?”
大夫人被她堵的哑口无言,一张青白的脸霎时涨得通红,目光掠过一抹阴鸷。
顾青薇见自己母亲受了挤兑,忙开口替她解围,“二妹妹,善恶一说实在渺茫,再说了,这里面有无耶稣之眼谁能断定?”
顾青弱道,“试着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将手镯放到眼底,细细观摩起来,不一会,晶瞳中倏然滑过一抹惊喜,像一个得到糖宝的孩童,喜不自胜的流露出天真无邪的笑意。
“王妃,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真的有耶稣之眼,那传闻说能够找到耶稣之眼的人心肠都是好的,这下看还有谁敢说我是坏女人!”
看着她脸上的红云,还蒙了一层薄汗,王妃以为她是过于激动兴奋导致的,唇角微弯,淡然地露出一个若有深意的笑来,说道,“谁敢说你是坏女人,本宫也不会饶她!”
一句看似玩笑的话,却如冰刀扎进了某些人的耳膜。
王妃这是要给她的儿媳妇立威。
顾青弱眉目灵动,粲然的笑弯了唇,将手镯往王妃眼下一递,“王妃,您看,耶稣之眼在这里。”食指莹白的指甲抵着某处,微微动了动,让王妃往那处看。
王妃本来有些抵触,莫名的害怕自己看不到耶稣之眼,倒不是因为她没有自信展露自己的良善,只是,某种微妙的情绪就是在她心底氤氲出一丝害怕。
或许,人生在世,又身处勾心斗角的王府,总是做过几件违背本心之事。
不过,顾青弱都递到了她的眼前,她若是再推脱,恐会被人嘲笑,便强掩住心口的不快,随她的指尖看去。
看了一小会,猛的惊呼一声,竟也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诚挚笑意来,“果真有,真是太神奇了。”
说着,就着顾青弱的手,将镯子往锦王眼前送去,“王爷您看,在这里。”
锦王心思与王妃相同,不过他掩藏的更深,一丝痕迹也没有流露,神色自若的看向玉镯。
他看的时间更短,便仰头大笑起来,“竟然还真的有。”
顾明达大气不敢出,唯恐锦王一时兴起让他去看,缩起脑袋,一声不吭。
顾青弱浑身每个毛孔都充斥着一股瘆人的热气,脑袋里的晕眩更加严重,她拿手镯的掌心都不稳起来。
如果再耽搁下去,只怕会受不住体内药性的煎熬,在众人面前宽衣解带起来。
咬破舌尖,顾青弱甩了甩头,借着身体的晃动,将手镯从锦王眼下拿开,“既然这么好玩,也让母亲和姨娘、姐姐们见识见识。”
几位夫人和小姐一听顾青弱要给她们看,浑身吓出一身冷汗。
不用怀疑,这肯定是顾青弱设的局。
尤其是大夫人和顾青薇,早就心中惶惶,猜不出顾青弱的毒为何还不发作,她方才明明碰了那个茶盏。
顾青弱如踩着风火轮,在云彩上行走,只凭着坚强的意志与众多女人周旋起来。
“母亲,您看看,耶稣之眼在哪里?好让众人瞧瞧母亲的真善心!”
她玩味的话语如冰针扎在大夫人的耳膜上,大夫人脸色顿时阴沉下去,脸上刻意堆砌的笑意僵硬的刮疼了脸。
可是,她却不能发作,非但不能发作,还必须得按照顾青弱的话去找耶稣之眼。
可是左看右看,眼睛都瞅的酸疼了,也没有看出哪里有像眼睛的地方,于是越发屏息凝神起来。
突然,似有什么东西猛的涌入了脑子,等她摇头去阻止的时候,却为时已晚,那飞速流过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
顾青弱俏脸无波,容色淡然,幽幽的道,“看来母亲的善心不足啊。”
大夫人一听,心头涌起一股怒火,钝钝的烧着心,可是她欲待反驳,却发觉意识凌乱,不知该说些什么。
接着是顾青薇,顾青薇见母亲没有找到,心已经彻底凉了,她们本想算计顾青弱,没想到又被她反击回来,摆了她们一道。
顾青弱没有时间再拖延,指着一处对顾青薇道,“大姐,在这里呢,你真的看不见吗?”
没想到顾青弱会对她出言提醒,唯恐自己被当成蛇蝎之人,顾青薇竟毫不怀疑的相信了顾青弱的话。
当然,上了一个大当。
没有找到,被顾青弱讽刺不说,脑袋里还如被挤入了一个陌生的音符,跳跃着,牵引着她的神智。
往下便二夫人,顾青琳,三夫人,顾青橙……
至于顾青莹,年纪最小不说,短短时间内母亲四夫人咽了气,七姐顾青琼也被人凌辱致死,仅剩的六姐顾青凌还被关在静安寺。
再说,她还没有惹到自己头上过。
顾青弱心中生出一抹恻然,便放过了她。
走回王妃身边,将手镯递还给她,顾青弱眼角微敛,带着一抹低落,低低的道,“王爷和王妃都能看到,应当是能做得准的,可是母亲和姨娘,还有姐妹们却无一人能看到,又怎么能说是准的?难道她们都是心底不善之人?”
呵……虽说是替几人开脱,但那疑问一问出来,便将无形化作有形。
即便是无中生有之事,也成了半真半假,在众人心中埋下了这样一种认知。
而且是根深蒂固的埋了下去!
“顾青弱,你少拿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来含血喷人,你那些鬼话骗骗三岁孩子尚可,竟然当着王爷王妃的面说出来,当王爷和王妃是傻子吗?”大夫人声音尖锐的叫嚷起来。
锦王和王妃的脸色唰的一下黑沉。
“混账!”顾明达爆喝一声,额头上青筋直跳,这些女人真是一会都不让他省心。
方才锦王王妃看出耶稣之眼,欣喜是从心底自发流露出来的,大夫人这一声骂,可不是将锦王和王妃骂成了傻子吗!
“你说谁混账呢?”大夫人厉喝一声,嗓音陡然又拔高了一度。
顾明达气的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心肝像是被人拿刀刮着一样,手指颤抖的在她们几人面上一一扫过,“好好好,你们真是给我长脸,一个个都吃了天胆是不是?”
“你说谁吃了天胆,你这个老不休的,就知道耀武扬威,谁不知道你是最无情最狠心的,死了老婆女儿不禁没有一丝痛苦,竟然连给女儿报仇的胆子都没有,我宁肯吃天胆,也不要像你这般窝囊。”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出声的是二夫人。
随即三夫人和三个女儿也纷纷对顾明达骂将起来,场面不可谓不壮观,声音不可谓不刺耳。
以顾明达“啪”的一巴掌打到三夫人脸上为开端,大厅里顿时喊打声响成一片。
锦王无论如何暴怒暴喝都止不住,顾府几个主子人人都打红了眼,谁肯听他一句?
侍卫从厅外冲了进来,将锦王王妃护住。
若是在战场上,锦王定会大手一挥,全部砍杀,但,这是在商人私府,而且还是人家的家事,他如何管?怎么能杀?
于是便只能眼角充血的看着面前的‘战场’。
“啊”的一声痛呼,响彻云霄,不知谁被泼了热茶,烫的如杀猪般叫——
“呀”的一声尖叫,声振屋瓦,不知上好的红木椅子砸到了谁的额角,鲜血顺着鼻梁流了下来,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顿时洒了一地——
“唔”的一声闷哼,刺人耳膜,不知谁被锋利的簪子刺到了,手腕上血肉翻飞,——
“啪”的一声脆响,惊人心魄,不知茶杯被谁砸到地上,瞬间粉碎,数不清的碎片滚的到处都是,踩在上面的,手掌按在上面的,额头撞在上面的,身子躺在上面的,齐齐惨呼,鲜血洇了一地,似妖冶的曼陀罗在地狱盛开——
“王爷,快让人将他们拉开吧,这样打下去成何体统?!”王妃躲在侍卫身后,听着声响都战战兢兢,浑身发颤,偷眼瞧了一眼,更是觉得身子发冷,血液都凉了。
“是啊,王爷,快……快救救我父亲……”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顾青弱,被蔓林扶着,早就受不了了,只挤出了这几个字,便立刻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往后一仰,“砰”的一声巨响,摔倒在地,晕死过去。
“小姐?”蔓林大吼一声,急忙扑了过去。
(九头鸟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