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师长高全斌在3连营房前下了车。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门口的哨兵一看小车,就知道来的是大人物,再一看是师长来了,连忙敬礼。高全斌还礼之后,迈着有力的步子走进了营房。离连部还有几十米时,梁猛军容整齐地跑了过来:“师长,您来了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
“通知干什么?让你作假欢迎我?”
高全斌打量了一下营地环境,感到比较满意:“休整得还不错,战士情绪怎么样?”
“没问题,就是现在再去打一仗也没问题。”
“吹牛!”高全斌一边说一边往连部走去,梁猛赶忙小跑了几步,在前面领路。
到了室内,高全斌摆手让随从都出去,他坐在椅子上,对梁猛说:“你也别拘束,我只是来检查一下部队,顺便来找你了解基层情况。部队已经回驻地2个多月了,总结进行得怎么样了?”
梁猛说:“我们所有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上级来验收了。不会出问题的,请师长放心!”
高全斌笑了:“放心?我就没担过什么心。对你我还不了解?猛子,你写的总结我已经看了,不错,你有进步了,能站在一个高度看问题了,当连长几年,提高得很快呀!我就是看了你的总结才决定到你这看看的。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梁猛突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扭捏地说:“师长,其实我肚子里的那点货色您还不知道吗?这总结不是我一个人写的,……”
“那也没什么呀!是你的指导员帮你润色的?也是你们这个连指挥员的智慧嘛!”
“不是!师长,我这指导员跟我水平也差不多。在讨论总结时,出力最多的是我的文书,我最多只贡献了我自己的那一部分,就是不抽烟、不喝茶什么的。像那些不打红旗、掩饰领章什么的,都是文书提出来的。”
“文书?”高全斌有些好奇了:“你的文书这么有才?那我得见见,去,把他叫来。”
梁猛答应一声,走到门口,对一个士兵说:“去,把岳子雄叫来。”
士兵离去,梁猛刚转过身,高全斌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他说:“猛子,你这还有一个兵,我也想见见。”
“师长想见谁?”
“哦,就是你燕子妹妹在牺牲前给我写了一封信,夸你的部下有一个兵,不但一个人打死了十几个敌人,还发现了越军掩埋尸体的战术,说得那个好呀!他叫什么来着……”
梁猛笑了:“师长,您不用想了,那就是我的文书,呆会就可以见到了。”
“什么?是一个人?”高全斌有些诧异了:“猛子,你这文书文武双全呀!怎么从没听你们基层军官说起?这可是个典型!”
梁猛说:“不瞒师长您说,这小子刚来时,我看他文质彬彬的,有点文化,才让他当了文书,他也很称职。但他深藏不露,直到有一次我们和2连较劲,这小子才冒出来,和我们师的那个技能状元,您知道的,叫高卫东的那个兵,一出手就把那小子给灭了。我们这才发现这文书是个人物。”
梁猛这一说,高全斌更有兴趣了,他刚想再问,门口一声报告打断了他的问话。高全斌回头一看,一个精神饱满的兵站在门口,他知道来的人就是自己要见的兵了。高全斌站了起来,走到岳子雄面前,打量了一眼,觉得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指了指岳子雄,问梁猛:“我好像在哪见过的……”
梁猛忙说:“就是那天抬燕子时见到的。”
高全斌一听,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是你为燕子换的衣服吧?我说怎么眼熟呢!来,小伙子,进来!”
在连部的院子里。高全斌和岳子雄一边散着步一边聊着天。高全斌对岳子雄的新思想很感兴趣:“小伙子,你觉得我们的红领章真的那么容易被暴露吗?”
岳子雄回答说:“开始我也没觉得,是我们连装米的口袋破了,我随手拿了块红布让那位战士用,可他坚决不干。当时我和连长都觉得有些奇怪,那位战士指了指我们走在山路上的队伍,我们才发现红红的一条线,很醒目,非常容易成为越军打冷枪的靶子。”
高全斌点着头说:“教训!我们考虑得不细,白白增加了损失。”
岳子雄说:“其实我们这些当兵的也有轻敌的一面,很多人都把这次打仗当成旅游,没有敌情观念,行军的时候,把自己绑在坦克上,结果突然遇到敌情的时候,来不及解开,成了活靶子。”
“这个问题,两条战线都出现过,是我们敌情观点太淡薄了。”
高全斌走到一个石凳前坐下:“还有,你们报告上写的不抽烟、不喝茶怎么也成了战斗经验了?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上面的?”
岳子雄在高全斌面前立正,高全斌摆手让他也坐下说话。岳子雄说:“虽然这是小节,但却是个大问题。不抽烟就不会暴露目标,不喝茶,就不用烧开水,也就不用点火了,那就更暴露不了目标了。其实,我们部队里不抽烟、不喝茶、不喝酒的连长多了,写进去只是为了宣传这条经验。”
高全斌赞许地说:“你们想得很细。其实说我们部队军官抽烟都是些电影里瞎编的,小岳,你是在第一线打仗的,觉得我们这次仗打得如何?”
岳子雄说:“这样高层次的问题,我哪能回答得出?”
“别谦虚呀!你们连长和我说了,你们连里的总结你是主笔,我觉得写得很不错,还有没有写上的?或者不方便写的?和我说说。”
岳子雄有些踌躇,高全斌鼓励他说:“小岳,别有什么包袱。这里就我和你,我保证不扣你帽子。说吧!”
岳子雄挺了挺腰说:“师长,要说问题,我觉得还真有,比如炮兵。我们打630高地时,先是炮兵轰击,但我们在前线都看到了,炮兵打的炮都不在点上,几乎没怎么给敌人造成损失。”
岳子雄看了看高全斌的脸色,见没有什么变化,又继续说:“不过,炮兵问题是个复杂的问题,可能和标尺不准有很大的关系,战前我们侦查过,地图上标的和现实差距很大,再就是前线部队的战士都不懂如何测量目标,无法给炮兵指明方位……”
岳子雄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涉及到了部队训练的问题。高全斌很认真地听着,见岳子雄不说话了,笑着说:“你还是有顾虑哟!说下去!”
岳子雄胆子大了,又说道:“其实,据我目击,这次战斗我们有很大的不足,我们的作战能力不是很强,在攻打谅山、老街等其它边境城市的时候付出的代价很大。比如说我们的坦克很容易就被越军打垮了,坦克质量很差,有的炮弹不会爆炸,有的炮兵部队在战争头一天所发的炮弹的数量比过去20年所发的都要多。而越军方面1975年越战刚刚结束,作战经验丰富,手中握着缴获美军的装备、苏联援助的大量军火、以及过去我们的支援。所以如果在打下谅山之后进一步行动,我想对我们是很不利的。”
高全斌听了,越发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了,一个小小的士兵,竟然能想到战略问题,真是个可造之才。两人又谈了几个问题,直到梁猛跑来喊他们吃饭才打住。
高全斌吃完了饭就要离开连队了。梁猛和蒋春树一左一右地陪着。
高全斌点着梁猛的头说:“猛子,我要训你了。你手里有这么好的一个兵,怎么就没用心培养?他都当兵快3年了,还默默无闻。你是不是想偷懒,让他为你干干抄抄写写的杂事?”
梁猛连忙分辨说:“师长,您可冤枉我了。这小子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在部队长干。总想着服役期满就回家。我和指导员一发现他的才能就开始培养他了。原来想等比武的时候他立了功,就为他报提干,不想,这一打仗就耽误了。”
“想退伍?”高全斌停住了脚步:“我可告诉你,你把他给我看好了,这个兵是有大用处的,你要是把他放走了,别说我收拾你。”
“放心吧,师长,他跑不了。”
高全斌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吧,部队马上要评功了,他的材料你们好好整理,成了有功人员后,表彰、做报告要一段时间,然后让他下班,当班长、排长,到了明年,就送他到军校深造!”
梁猛和蒋春树一听,都很高兴。梁猛说:“这样安排太好了,这小子,其实天生就是当兵的料。”
高全斌说:“别说什么天生不天生的,指导员,你有和他多谈谈,留人不如留心,要让他有扎根军营的思想。过几天,让他到师部来,我还想和他聊聊。”
出乎梁猛和蒋春树的意料,岳子雄没有再提退伍的事,部队总结他被评为一等功,表彰、巡回作报告让他忙得不亦乐乎。按照规定,又被安排到基层锻炼了一年,在1980年被提升为排长。然后又被报保送到军校深造。
这一天,梁猛拿着命令对他说:“小岳,命令下来了,这是让你到南京军事指挥学院深造的通知。是师长特意为你争取的!”
岳子雄面无表情地接过来,也没打开看,就揣进了口袋里。梁猛有些惊奇,哪个战士有了这样的机会还不高兴地跳起来,这个岳子雄也太沉得住气了吧?“怎么?不高兴?还想着转业回家?”
岳子雄说:“没有呀!我很高兴能进军校深造。”
“那你怎么还苦着脸?”
“没有呀!”岳子雄被梁猛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走到镜子前看了看:“怎么苦了?”
梁猛被气乐了:“不苦?我看你怎么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我告诉你,我们师长很少能看中一个人的。你被他钦点了,在部队前途无量,好好干!”
岳子雄还是那样淡然:“谢谢连长提醒。不过我留下来不是因为师长看中了,是我自己改变主意了。”
他想继续说下去,但又怕引起梁猛的伤心,就打住了话头。梁猛没有察觉,反而有些高兴:“是呀!部队多好!你这样的素质在部队大有前途,回地方干吗?干几年当个军官,你父母会不高兴?好了,你也好长时间没休假了,准备一下,回你那个天堂看看吧。记着,毕业了回老部队,老子这里还离不开你,别想着有了文凭就攀高枝。要那样,老子饶不了你!”
岳子雄听了连长的话,摸着头笑了。
岳子雄离开了部队,但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云南前线。虽说中国军队已经撤回,但中越之间的零星战斗还在持续,不时还有枪炮声。岳子雄来到了烈士陵园,想着再看一眼高燕。陵园已经修缮得有模有样了,每座墓前都已经竖好了墓碑。岳子雄来到高燕的墓前,默默地站立着,耳边又想起了她那悦耳好听的声音,仿佛又和她一起回到了那战火纷飞的岁月。
岳子雄站立了好久,依稀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回头一看,正是陆雅茹。只见她也打着背包,看到岳子雄,她有些吃惊,但很快就释然了:“你也来看燕子?”
岳子雄点了点头,陆雅茹说:“我也是,来和她告别。”
岳子雄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陆雅茹说:“我要去上海军医大学念书了。本来是要和燕子一起去的,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去了。”
她的语气透着一股伤感。岳子雄感叹地说:“是呀,死去的人把机会都留给我们活着的人了。”
他伸出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尘,陆雅茹把来时采摘的一捧野花放在了高燕的墓碑前。岳子雄从地上捡起一颗黑色的小石子,放在高燕石棺旁一侧的小槽里。与此同时,陆雅茹也捡起一颗黄色的小石子放在另一侧的小槽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和对方心有灵犀。
岳子雄和陆雅茹在火车上相处得很融洽。岳子雄天性很会照顾人,一路上打开水、买吃的,没一刻停息,倒让陆雅茹有些不好意思了。到了晚上,岳子雄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详,倒是对面的陆雅茹似乎有了心事,怎么也睡不着。有时,她偷偷起来,打量着岳子雄,有几次甚至想把他叫醒,和他说上几句最贴心的话,但到最后又忍住了。
车到了杭州,岳子雄要下车了。他同陆雅茹告别:“再见!”
陆雅茹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等列车开动时,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和岳子雄互留通信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