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从地平线挣脱,悄无声息地将阳光泼向郁郁葱葱的山林。随着太阳的缓慢上升,穿透繁茂枝叶的光束一点一点挪动,贪婪地舔舐着大地。日光温热的舌伴着空气的流动舔过林间的血迹,滑过树木枝干上野兽的抓痕,蹭过动物绽裂内脏的残骸,最终照亮各式脚印的源头——由迷彩壁砖修筑的半球型建筑。
这幢建筑外部找不到任何窗口,唯一的门大敞,连着一条通向地下的白色楼道。
高跟鞋踩着金属地面发出的声响节奏不紧不慢,鞋的主人正抱着机枪漫无目的地前行,对周遭墙壁上像是拖痕的大片血迹视若无睹,偶尔见到躺着的尸体才会停下脚步,气定神闲地抬起裹在黑丝袜下的修长的腿,用脚尖拨动尸体的脑袋瞧瞧他们血肉模糊的脸,而后失望地摇摇头。
“找到了吗?”她耳边的无线耳机里传来了一个困倦的男声。
“连尸体都找不到啊。”她感到十分无趣,踏上楼梯朝出口走,被酒红色热裤罩得紧致的挺翘臀部随着大腿的活动微微扭动,“你确定老板会被困在这种地方?”
“认真一点找吧,罗莎。”信号那头的男人口吻颇为无奈,他似乎打了个呵欠,接着才想起要补充,“而且我要活的。如果找到的是尸体就不要弄回来了,就地销毁。到时候二老板当家,只要没有尸体,我们就可以借题发挥,威胁二老板给我们涨工资。”
“我对工资无所谓啦。”拨弄了一下肩头的黑长发,罗莎抬头环顾了一眼四周,入眼的都是森然的白色,间或有刺目的猩红,“只不过这里的放射性物质让我很难受啊,跟当初我遭受放射性感染的那种感觉很像嘛。我可以把那个发射器炸掉么?”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巨大的爆破声。她停步在隐隐震动的建筑内,松开一只捧着机枪的手,故作惊讶用食指轻碰玫瑰色的嘴唇:“哎呀,差点忘记我已经安好炸弹了。”
“麻烦你在征求我意见的时候好歹拿出点诚意……”无线耳机里的男声叹了口气,“赶紧回来吧,不要被武警抓走了。”
她愉快地笑了:“那老板怎么办?”
“他应该会自己回来。”他说,“毕竟是老板,总不能忘记还有我们这堆员工等着他发工资吧。”
踱出建筑物的大门重见天日,罗莎仰头望向空中掠过的几个黑影,直升机旋翼发出的轰隆声响淹没了他的尾音。
与此同时,向青在颠簸中睁开了眼睛。
她首先看到了车顶,然后听到车轮在崎岖的道路上滚动的声音,紧接着,在她运转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以前,胸口的剧痛就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呻/吟,她咬牙准备爬起来,却在这时听见易哲明稍嫌冷淡地开口:
“不想伤口裂开的话,就不要乱动。”
忍着痛偏头看过去,向青意识到他们正处在一辆越野车里,她躺在后座,而易哲明坐在驾驶座驾驶,背对着她,看上去没有任何防范。不过以自己的状态确实不可能再对他动手,向青明白这一点。她休息几秒,还是小心地坐起身,左肩僵硬,避免扯到伤口。
她低头观察了一番自己的身体,除了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一套宽松的军绿色工装以外,没有任何变化。拉开领口看了眼被猎豹咬伤的地方,向青条件发射地皱了眉:“啧……”原本应该很深的口子被缝合了起来,深褐色的线穿进皮肉,就像一条巨大的蜈蚣吸附在胸膛和肩头之间。
捂住脸长叹一声,向青认命地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咬我的是人还是动物?”
“原本是人。”易哲明头也不回,甚至没有通过后视镜看她一眼。
“难道不是被咬了一口就会变成怪物么?”她将脑袋枕在靠椅上,昏睡过久导致头脑发晕——也有可能是受汽车影响,这台车正在走看起来还未修整过的山路,偏偏易哲明还把车开得飞快,正常人都该晕车了,“为什么我的伤还在?”
他翘起嘴角冷笑了一下,双眼还紧盯着前方的路:“你想太多了。它们不是丧尸,也不会传播丧尸病毒。”
艰难地挪动身体试图摇开窗户透气,向青抑制住呕吐的欲/望,急促地深呼吸好让自己恢复清醒:“那你为什么说我会脱胎换骨?”
“因为你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虽然暂时看不出来。如果要解释,可以参见老电影《蜘蛛侠》里被转基因蜘蛛咬过的彼得·帕克。”举出自认为最简单易懂的例子,易哲明一瞥眼由后视镜看到了她张嘴还想接着问的表情,便皱眉率先出声,“闭嘴。我开车的时候不习惯有苍蝇在耳边叫。”
后座的向青露出了被恶心到的神情。她讨厌这个男人毒辣的嘴巴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而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她也有冲动要给他一点教训——虽说她从未成功过。
伸出右手抓住驾驶座的靠椅,向青慢慢挪动身体靠近它,在气息挨近易哲明的时候谨慎地克制住呼吸,将头挪到他的颈窝旁,然后张开了嘴。不巧易哲明刚好扫了眼后视镜,发现她这偷偷摸摸的举动时眉头一紧:“你在做什么?”
“我想试试豹子和蝙蝠可不可以兼容。”她并不紧张,视线也移向后视镜,透过镜子与他对视,“你不是不怕自己变成怪物吗?那就让我咬一口吧。”这么干脆地回答了以后,她又张嘴作势要继续咬他的脖子。
“拿开你的嘴。”他却没有给她胡作非为的机会,一面专注地开着车,一面从容地警告她,“否则我不介意松开方向盘跟你一起死。”
这次的警告收效甚佳。想到自己多次驾照考试不合格的惨痛经历,向青捂住脸痛苦地呻/吟一声,放弃了拿易哲明做实验的想法。她瘫在后座缓了会儿劲,就动身费了点神爬到副驾驶上,期间几次拉扯到伤口,疼得她险些摔倒。
好不容易在副驾驶座坐稳,她喘着气眯眼审视前方蜿蜒的山路,抬起右手抓住了脑侧的扶手,“这是要去哪里?”
“B团队的根据地。”
易哲明语气平淡的回应让向青险些被口中的唾沫呛到。
“我要去找我妈和我弟……”她扭过头来想要冲他发火,却猛然注意到他的双手竟然被绷带密不透风地缠住,而他脸色略显苍白,薄唇紧抿,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等等,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不关你的事。”
向青知道跟他这种人对话简直是浪费时间,她只能来硬的。因此她倏地翻身将右手伸向他的手,抓准了绷带用力一拽,还没看清那底下的手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眼前就突然有道黑影夹着急速流转的空气扇过!
她一惊,下意识地往后躲闪,只见前一秒还在眼前的易哲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展开的双翼起码有一点五米长的深褐色蝙蝠!它似乎情绪相当不稳定,不断扑扇着翼膜毫无章法地在驾驶座和玻璃窗之间横冲直撞!
“该死!怎么回事!”眼看驾驶座上没有了司机,这只蝙蝠又一个劲往自己脸上扑,向青边抬胳膊挡住脸边咒骂,偷空看了眼驾驶座,发现易哲明穿在身上的衣服还留在座位上时,终于确定这只扑腾不停的蝙蝠就是那个该死的男人。
车身猛地一下颠簸,她的脑壳毫无防备地撞上了车顶,身子一歪差点儿倒向车门!
“易哲明!你搞什么鬼!快点变回来,我不会开车!”惊慌地吼起来,她试图让这个没有丝毫征兆就变成蝙蝠到处乱窜的男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眼前这只大家伙却没有任何要收敛的迹象,它片刻不停,疯狂地在车内飞动,不断撞击着车壁!
向青怒火中烧,真想将这只蝙蝠撕碎。但一个可怕的猜想忽然闪过脑内:易哲明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变回来?!
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停止,而不等她有所反应,没有人工控制的越野车已经直冲过一座小山头,在一边车身失去地面支撑的同时朝一侧歪斜,翻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