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五:二十一(1 / 1)

月恹恹远远的看见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原本印象就不深的人,直到她走进许久,才恍然认了出竟然是熟人来了。

一身粉色绣花小袄,大大的毛茸茸的白领托着淡雅清稚的脸,她今天略施粉黛,更显如花似玉。一头银发被细心的莞成编织精美的发髻。金色的簪子坠在发间,衬得人更显贵气。

她说不上是绝色美人,青禾的一瞥一笑,一举一动却都如此美好。

月恹恹暗笑,刚刚远远看去还以为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外出赏玩。月余不见,她们这群外来者为了生存,早就都变得几乎是无所不能了。

可本该一如初的青禾的眉目间,为何也偏偏有了淡淡的忧愁。

那怕是外来者,像她这样幸运,过着和这些人同样与世隔绝的日子,不辨是非,也是感觉不到人们的变化的吧。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一样。即便是在这样阳光普照的地方,也竟然会有这样的一方净土。

月恹恹揉了揉在衣服包裹中僵硬发酸的手臂,看了那个酩酊大醉的男人一眼,她灵机一动。

悄悄放下手上的锄具,然后双手握紧在嘴边呵气,这个季节的天空不断的降下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何其无情。

这风冻结了大地,山海湖泊。花草树木,尽数枯萎,后又匆匆离去。

风是漂泊无依无靠的,所以总是匆忙而的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归宿。却不知,每一寸所到之处,皆为归处。

月恹恹双眼瞄见男人怀中的热酒,四处打量着这里的地势,一边还在想。如果,能偷喝他一杯热酒该是多么舒服暖和啊。

怕吵醒了他,月恹恹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季节松土纯粹是为了让她受苦,便找到退路,她缩着手脚,趁十花父亲醉酒昏睡,月恹恹小心翼翼的悄然远离了这个地方。

半路上,月恹恹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青禾的身影。

她正快步向远处走到一棵银叶茂密的白皇树下,然后是隐约听见女子抱怨的轻音:“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还是有树。再过不久,就要下大雪了,我找不到一望无垠的地方,阿韵的冷冷清清,就真的没办法完成了。”

“可惜,这样回去太可惜了,我还是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吧。”

玉手提起厚重的裙边,她目光所及皆所求,青禾一边向更远的地方走去,越走越远,消失在山丘外。

月恹恹看不到她了。

没有多想,双手揣进口袋里也很快沿着小径离开了这里。

方子韵,她是听说过这个人的,他这样搞艺术的人,对画作的要求还真是挑剔。

冷冷清清的名字听起来怪怪的,是和雪有关的吗。还是他准备要画的新的画作。

方子韵不仅是一个画家,他还从小受到了艺术的熏陶,并为之着迷,便励志成为一名艺术画家,画出真正的能让他在世人心中流明的经典画作。

可是艺术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难把握了,要么足够新颖奇特,要么剑走偏锋......也大多是籍籍无名罢了。

包括方子韵在内,却还是有一种魔力,它促使热爱艺术的人们无止境的去追求艺术本身,人们对艺术的概念已经到了某种临界点,想要前进,难之有难。

想要脱颖而出,更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月恹恹也能理解,对于方子韵这样痴迷于艺术的人,自然也是不会画那样自认浅薄的画作的。

月恹恹并没有见过方子韵本人,听说的版本还算是不错的,他并不像别的艺术家一样,一看就和常人不同,出名了就是个性,没出名的若无人理解,被当成疯子也不稀奇。

不过他们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就是要足够的特别。

月恹恹知道他没那么快醒来。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蹲下偷懒,一直挨到时间结束,到了该去下一家的时间。回头对已经看不见的房子里还在睡梦中的酒鬼道一句后会无期。

太一这座镇子其实也不小,地势复杂,相比较下来,外来者也不多,下一次轮到她到这家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或许会有新的转折也有可能。

一整天下来,月恹恹更加觉得自己像个陀螺,又像个超人,无所不能,怎么都没有闲着。连和虫儿说句话都懒得开口。

挨到傍晚时分才回到木屋,她像一个迟暮的老者,浑身无力,动作迟缓,一进来,躺在床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月恹恹修眉蹙起,这许久没有晒过的被子又潮又凉,盖了难受,不盖也难受。白天哪有时间晒被子啊,只好忍着不适翻来覆去,因为太冷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工作。睡不着可怎么办。”月恹恹告诫自己,尽量把自己催眠。还是要好好休息才行,偏偏脑子被冷的还有些精神。

“咳咳,咳咳......”黑暗中听到了咳嗽的声音,月恹恹像是被传染了一样,浑身不自在起来,难受的从床上坐起来。

欲蛛是放过她了,但是她的磨难并没有结束,和欲蛛斗智斗勇的那两天,比起现在的处境还是要大方些。

好在它毕竟也不傻,也不想再她的身上浪费太多精力了吧。所以才放弃,放过月恹恹,也放过它自己,这镇上不是她这一个食物。

眼看天气渐渐转凉,一天比一天难捱,月恹恹垂眸叹息,她们这些人该怎么办。能不能挨过极夜?不,应该说是能不能挨到极夜?

这段时间从没数过日子,如今一算,也大概到了二十一月份了,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没有新衣服,没有供暖,没有足够的热水和食物。

这些女人却一点也看不出从前的阴郁,日复一日更加精神,她们看起来很正常不过,又很不正常,却找不出具体是哪里不正常。

每天三点一线,该吃饭吃饭,该聊天聊天,再也没有肆意的欢笑,她们已经疲惫不堪,或许是在无止尽的折磨中,失去了这个年龄本该有的烂漫。

她们,都戴上了可以保护自己的面具,看似亲切,迎合,无害。却和除了自己之外的每个人都渐行渐远,她们虽然抱团取暖,却又无不孤独一人。

虫儿缩在月恹恹的身边,互相依偎,直到听见不大的动静:“看来真的是到了不在乎生死的境界了。”

本着凑合着活一天就开心一天的思想,还有几个女人依旧在讨论着白天所见闻的趣事。

嘻嘻哈哈的听不出其中的开心,这样客套随意的假笑最能吵得让人睡不着。

【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我找不到一望无垠的地方......】月恹恹靠在床上莫名的就想到青禾今天说的话。

今年的雪,原来会来的这么早吗,比极夜都要早的来报道。这个镇子比较偏远,是有些这样的概率的。

镇上还是能一如既往的接收到讯号,只是比往日少了太多,至于她们身上更是能卖的都卖了,能给的也都给了,呵呵,其实就连自己也早已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也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下雪,晴天雨天这样的讯息。甚至已经分不清楚,挨过一天,到底是赚了一天,还是亏了。

“你要把自己逼出最大的潜能。”一个细致的女音将月恹恹赶走了全部的睡意。

这句话说起来倒是很有骨气,偏偏让人觉得阴沉。月恹恹不如就此观赏人间百态,随波逐流。细细去听原来就是下铺的两个人在说悄悄话。

“可以啊瑟瑟,我只是稍加提点有这个可能,想不到你的适应能力这么强,入戏的还真快。对,就应该是这样。”

刚刚说话的人就叫做瑟瑟,是睡在月恹恹下铺的女人。另一个是睡在她床的另一头的雨涵。床板子有漏洞,趴下去还可以看见依稀的情景。

雨涵此刻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瑟瑟,盖着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大虫子,整个人都要倒过来了。一边羡慕的说道:“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竟然真的做得出来。我真的是有点佩服你啊。这样也挺好的,总不像我,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呢。”

瑟瑟靠坐在床头,食指有意无意的在霉斑点点的床板上画着圈,目光微沉:“如果是这个世界对我的考验,让我注定在这里受尽磨难。我反而会好奇,上天到底是哪里看老我不顺眼,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所以我要拼尽全力的爬上去,我倒要看看熬过这一关,前面究竟还会有什么!不管有多难,我自己的路,流着血也要走下去,我倒想看看,这上天,在前面还给我留下了什么!只要不死我就不会认输!我就绝不认输!”

雨涵冷笑道,窗外打进来的月光,月恹恹在这个角度看见她的表情渐渐发狠:“说的真好,大家同样是人,如今境遇不同,凭什么她们就要高我们一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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