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苓有异处,是朔早就知晓的,从她轰的一声,炸了当年他的义兄的时候,他就知道。
但是明晃晃的摆在眼前的事实,还是不免让他有些吃惊。
诺诺现了形之后,缓缓滑落在地上,哀切的对巫苓道:“为何给我灵气……”
“你出现在这,不正是此意?不然不会在我与朔站在这里时跃出。”
“你很聪明。”诺诺抬眼,那双眸,带着无尽的愁思。
巫苓总觉得,这次看见的诺诺,和上次在灵界的诺诺很不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巫苓不知道,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很悲伤。
“我确实是想要借助你,再次恢复人形,不过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找你说说话。”
“说罢,要我帮什么忙。”
“你先听我讲个故事可好?”诺诺眨眨眼,示意巫苓坐在她身侧。
“嗯。”巫苓与她并排而坐,等着她开口讲述。
之后,诺诺讲述了,巫苓帮她褪去金鳞,有了双腿之后的事情,她,和鸟精的故事。
她有了双腿之后,便欢天喜地的去找那鸟精,本以为,他答应的天荒地老是真的,马上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无论是山川河流,都阻挡不了。
幻想,美得像个梦境,可并未想到,这竟然全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至始至终,都是她在那河底期盼,待有了双足,涉了灵界,才从其他鸟精口中知他心思。
他自爱她,便都是因她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与那另一只已经死去的鸟精相像,而那只鸟精,才是他真正爱的。
她悲愤的跑去质问他,他迟疑半晌,但是终究还是点头承认了。
这百年等待纠缠不敌一个“像”字。
诺诺突然觉得,这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不是说好了,待她有了双腿,便是迎娶之日吗?
为何,为何一瞬间全都变了?为何他只是爱她的双眸,而不是她……
那她,为了他受苦,为了他期盼,究竟是图个什么?
诺诺一气之下,当着他的面废去了全身的灵力,扬言:“此生此世,再不相干。”
而后化为一条鱼,落入水中,满心的想着,她再也不要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水。
他身为一只鸟,也无法进到水底找她,就让她在水底做一条普通的鱼,直到死去便罢。
她在秋池,其实已住了一年有余,灵气虽散,记忆不散,她回到湖中,只要一抬头,便会看到曾经他站在岸边的影子,他站在某棵树上的影子,缭绕不散,逼得她几乎发疯。
于是哀求着星耀带她去人间,不想再在灵界,星耀为了图方便,就将她放在了帝子府的秋池之中。
她是这秋池中唯一的一条鱼。其它的小鱼,这几年来,都被星耀抓着吃了个干净,所以也落得清静。
她虽然废了全部的灵力,至少根基还在,虽然不能化形,不吃不喝,也不至于死,所以一直呆在湖底,一动不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情,也渐渐的沉淀下来。
从一开始的动也不动,变成了偶尔游动游动。
她竟然开始觉得,自己终究是太傻了。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也许离开灵界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她废去全身灵力就是大错特错。
巫苓的灵力是火灵,而诺诺属水,若是给的多了,她会受伤,甚至性命垂危。而且那些灵力,只够维持一阵子,因为毕竟是灵物,要化形,还是得靠自己。
“啾——!!”一声嘹亮的鸟啼声,和着风声传来。
巫苓转头,赫然瞧见一个生着巨大羽翼的蓝衫男子,鼻梁高挺,眼神锐利,他呼啦一声收了翅膀落地,还掉了几根青灰色的毛。
这男子生的丰神俊逸,巫苓算是知晓了,灵界能够化形的灵物,应该长得都不错。
“诺诺……”他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一双眼紧盯着诺诺,张口轻唤她的名字。
诺诺看到他的一瞬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再次感应到了自己的灵气,所以寻来了!
扑通一声,诺诺便再次化为金鲤鱼迅速跃入水中!
“诺诺!”男子惊呼一声,连忙趴在水边,可是水中此时却早已没了她的影子。
“是你!”他突然转过身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巫苓。“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未及反应,巫苓便觉得一道厉风向着自己卷来,连忙后退两步,才勉强躲过,但却差点滑落至湖中。
他这是什么意思?!
“啊——!!”极其尖利刺耳的叫声从那男子口中传出,几乎穿透了巫苓的耳膜。
随即数道凌厉的风刃便向着她刮来,后面便是秋池湖水,淤泥甚多,巫苓躲闪不及,嗖的一声便被划破了衣衫。
旋即更多更多的风刃从她身旁划过,巫苓深吸口气,按着那风咒的套路躲闪着,勉强才上了岸边。
虽然鸟精的风刃释放的频率还是快如闪电,但脚下的泥土不再是粘滑的河泥,巫苓躲闪起来便方便许多。
几招下来,鸟精并未占到便宜。
巫苓叹了口气,庆幸这风刃刚才只是割破了自己的衣裳,并未划破自己的皮肤弄出血来,否则若是被朔看到她的血化作火焰燃烧,便不知该怎样解释了。
她其实也知道朔并未离去,从她将诺诺化为人形后,便听到那侧假山之后传来了一声惊悸的叹息,便知道朔没有走。
所以她不敢动手,只能躲避,生怕露出了火焰,坐实了天火妖女的罪。
鸟精似乎也知晓有外人在,呼的一声散出羽翼,化成一只巨大的青鸟昂起脖子鸣叫,正如那杜鹃啼血,声声掬泪,只叫的嗓音嘶哑,才飞离。
远处的荷叶下,一条硕大的鲤鱼看着这一切,在鸟精离开之时,也渐渐下沉,沉入水底。
巫苓轻叹一声,觉得有些无奈。
这二人之间定然有些什么误会,不过这不是她应该管的。
“走了。”巫苓勾了勾嘴角,轻唤在那边早已一脸震惊的朔。
朔从假山后探出头来,略尴尬的眨了眨眼:“叫我?”
“还有人么?”巫苓默默一笑,不知道朔看到这一切作何感想。
他会不会就此就不再对她好,对她笑了?
若真是这样也罢,即便如此,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巫苓默默抬眸,看了看依然还是一脸震惊之色的朔从石头后面走出来。
“巫苓好厉害。”朔仍然惊悸未消,从看到那个人类生着羽翼的时候,便更肯定这家伙肯定不是人了。
“厉害?”巫苓没想到,朔竟然第一句说的是这样的话,不禁莞尔一笑。
“巫苓你……认得那条鱼?”朔犹疑了半晌,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嗯。”巫苓点头:“你上次生病时,便是它献出了自己身上的金鳞给你,你才痊愈的。”
“啊,那还是我的恩人,原来我猜的没错,这世间,是真的有妖怪存在的。”朔点点头,抬起手中的扇子敲了敲另一侧的手掌,似是笃定。
“你……曾经猜过?”巫苓歪歪头,他在猜些什么,是在猜她?
“是啊……这人世这么大,当然有很多我们不知晓的事情。”朔并未点明。
其实,在他那次生病之时,混沌中瞧见巫苓向自己体内灌送热流,他便猜到了巫苓或许有些异处。
只不过,他觉得,巫苓只是与人有异而已,和那些传说中的妖怪,还是不贴边的。
“朔……”巫苓想说,若她就是个妖怪,他会怎样?
不过并未问出口,她终究没那个勇气。
“放心啦,无论巫苓什么样,都是我最爱的妹妹。”朔抬起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笑得宠溺至极。
那就像一股暖流,从她头顶钻进,灌入她那冰冻的心,让那颗心,似乎产生了一些无形的裂痕。
“走咯,午饭还未吃,刚才宴上尽是些华丽的菜,一点也不合胃口,一会儿让侍人准备些好的来吃。”
朔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笑得还是那样的温和宁静。
巫苓有些疑惑,难道,他一点都不怀疑吗?
正当朔打算带巫苓回正堂用膳之时,只见一个诗人慌慌张张的奔着这边跑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他奔过来,拄着膝盖喘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
“帝君,帝君那边,内阁学士带着几位大臣闹上了!说帝君若是再不定下谁是帝尊帝子,便都要罢官!帝君差人来叫您赶快进宫一趟!”侍人喘息着,说了半天才说全整件事。
“怎么可能?”朔蹙了蹙眉:“他们怎么敢有这胆子去和帝君僵持?”
巫苓攥紧了拳头,心中隐隐觉得,这事依旧和母后脱不了关系。
且不说立继承人这事与大臣们何干,就说朔根本不知晓此事便能看出,都是支持睿的人在闹,若不是母后在背后挑唆,他们又怎有胆量这样做?
“巫苓,我想我可能不能陪你用膳了,一会我吩咐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今日的饭食便不用等我了。”朔交代一句后,便随着那侍人离开秋池。
巫苓站在远处,看着朔的背影,觉得整颗心像是被拉锯一般。
她从不知晓,这天下的争夺,原来这般猛烈。
甚至要牺牲无数人,生死打杀更是必须要有的。
她不由得,暗暗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