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曹公馆。昊枫一行几百人风尘仆仆地前来。
再见萧逸之,他明显消瘦了许多,苍白的脸色中透出浓浓的憔悴。他的眼眸失去了光彩,像是被什么割破了,变得斑斑驳驳。
“二弟的伤全好了吗?”
萧逸之苦道:“王兄所指的是什么伤?”
昊枫重叹一声:“军臣释放四千月氏子民返回大月氏。”
萧逸之凄凄道:“我知道!”
昊枫微微一震:“你派了探子去王庭?”
萧逸之默不做声。不错,他派出了十几个探子潜入单于王庭,每日都会把月桐的消息飞鸽传回。
月桐重病了,病好了。
又病了,又好了。
军臣的阏氏之位悬空。
军臣为她举办了盛大的生辰晚宴,安排了最奢华的烟花。
烟火失事,军臣舍身相护。
月桐住进了单于寝帐,两人夜夜相伴。
看到这,他的心好似被千刀万剐。他在寒夜中苦站一晚,得了重风寒。萧念之暗暗下令,不再传递月桐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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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枫道:“二弟,二公子来信说你对鸣月庄的生意已意兴阑珊,每日百无聊赖。既然如此,为兄有个不情之请。四年多前匈奴攻破月氏时,有一部分月氏子民流落去了青海一带与当地的羌族人混居。他们一直被匈奴,乌孙,甚至其他西域国驱赶掠夺。为兄想请二弟前去安顿他们。”
萧逸之微微一怔:“我只是个生意人,治人治地我无能为力。”
昊枫看见他满脸落寞,摇头嗔道:“你每日萎靡不振,月儿就会回来吗?月儿若看到你现在这样子恐怕是又心痛又想踹你一脚!”
萧逸之凄然道:“我护不住我的娘子,又有什么能力去守护他人?”
昊枫一手拽起萧逸之的衣领,怒道:“那个精明果断,乾坤在握,助我兴复大月氏的萧逸之去了哪?没了月儿,你就什么也不是了吗?如果真是如此,我反而庆幸军臣把月儿抢去,因为军臣虽然霸道,却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真汉子。”
萧逸之的眼眸霍然燃起了怒火。
“军臣有那么多女人,他会喜欢月儿多久?如果你是真心待月儿,与为兄一起打造大月氏盛世,几年后,以大月氏的强势,把月儿要回来。”
昊枫的话彷如旱天雷把他沉沦的灵魂惊醒。萧逸之眼中的裂痕在燃起的希望中,一点一点地拼凑。
昊枫目光如炬,紧捉住萧逸之的手:“二弟,与为兄一起把失去的一切全部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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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小茹为月桐换上睡袍,为她梳理头发时,军臣走入帐中。小茹急忙行礼离去。
月桐拿起梳子继续梳理小茹才整理了一半的头发。
军臣柔和一笑,拿过她手中的梳子,坐在她身后,为她梳起头发。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用劲稍大时,把月桐扯得唉哟叫起。
月桐娇嗔道:“你也是这样为别的妃子梳头?”
军臣把她身子转过来,凝视她:“我只为你一个人梳头。”
月桐目光微颤。
“汉人不是有说,夫君为娘子梳头,就会长长久久,一起到白头。我以后每夜都为你梳头。”
月桐心中冷然:“单于是随便说说,还是承诺?”语气中带有隐隐的挑衅。
军臣微怔。月桐淡然一笑,站起想去灭灯。
军臣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入怀中,他的目光明亮如星:“我承诺,只要身在王庭,我一定每夜为你梳头。”
月桐呆愕一瞬,心海泛起了莫名的涟漪。
“月儿,让我为你梳头,直到白头,好吗?”
月桐低“嗯”了一声,悄悄把脸转到阴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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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天还是会飘雪,明媚温和的阳光像在宣示,冬将尽,春将至。
不知不觉中,月桐在单于寝帐中住了一个多月。军臣偶尔召幸妃子,却也必定会在月桐睡前回来为她梳头。今夜,军玄带来了一个极妖媚的舞娘,那舞娘缠着军臣不放,他一晌贪欢,夜里没有回寝帐。
天微亮时,军臣匆匆赶回寝帐时,月桐已不在帐中。侍女回道公主约了小公主们去看日出。
军臣急步走出。在单于营帐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月桐抱着小雪儿和四位公主并排坐着在山丘顶。
“你们还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们都要睡懒觉,起不来呢!”
“当然,我们都会遵守承诺。”大公主拍拍胸膛道。
月桐拍拍她的头:“好样的。不过,可别期望别人也会像你一样守诺。没有人知道明日会如何,承诺的话还是少说。”
天空透出了红彤彤一片,殷红似蜿蜒的血。月桐给每人两块清透的冰块,放在两眼前,赤红霎时变得七彩缤纷。公主们惊讶地欢叫:“是彩虹的颜色,好美啊!”
月桐粲然笑起,透过冰块,霁红的云彩瞬间变得色彩斑斓。
大公主感叹道:“公主娘娘,你会的东西真多。难怪母妃说父王很喜欢你。”
月桐淡然一笑:“那你母妃有没有说以前你父王是不是也很喜欢她?以后你还会看到你父王有别的更年轻貌美的妃子,然后你就会忘记原来你父王曾经喜欢过我。”
大公主不解地问:“难道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人一辈子吗?”
月桐凄凄一笑:“有啊,我父王一辈子只喜欢我母后一人。”
大公主眨眨眼睛:“公主娘娘你这么美,说不定父王也会喜欢你一辈子。”
月桐哈哈笑起,笑中却有凄凄:“全天下最不可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的是你父王。你长大了,不要嫁一位君王,嫁一个普通的将军。生之所愿,两心相依。心之所念,白首不离。”说完时,眼眸蒙上了一层雾气。
“生之所愿,两心相依。心之所念,白首不离。”大公主喃喃“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生一世一心人。”
“会有这样的人吗?”
月桐轻轻地扬起唇角:“有!”
“是小老鼠!”小雪儿欢叫起“公主娘娘最喜欢小老鼠!”
军臣静静地听着,面容冷冷清清,清冷的鹰眸中射出的却是灼烈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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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军臣回到寝帐时,小茹正为月桐更衣就寝。
“梳子呢?”军臣问。
“不用了,我以后盘起头发睡觉。”
军臣的剑目一紧,重重地再问:“梳子呢?”
小茹急忙递上梳子,慢慢退出寝帐。
军臣把月桐已盘好的头发解下来,再用梳子柔柔缓缓地梳理她的头发。
月桐不知恼怒什么,一手抢过他的梳子,重重地往地上一扔:“我不用你梳头。”
军臣凝视她片刻,慢慢地捡起梳子,再要去为她梳头。
月桐又抢过,往更远处一扔。
军臣竟然笑了起来,走去把梳子又捡起,又要为她梳头。
“我不要你梳头!”月桐怒吼,拉起窗帘,把梳子扔出帐外。
军臣哈哈一笑,走出帐外。不一会儿,手拿梳子走了进来,微笑地问:“还想扔去哪?”
月桐怒目瞪向他,拿出匕首,拉起长发就要割去。军臣急忙拉住她的手,一用劲,月桐手上的匕首就哐啷落地。
“原谅我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军臣注视月桐,郑重中带有乞求。
月桐重重地甩开他的手:“你不再帮我梳头,我就原谅你。”
军臣静默了片刻,捡起地上的匕首,割下自己的一束头发,递给月桐:“以后我若再失约,我就还你一束头发。”
月桐膛目结舌。头发对匈奴人而言如身体一样重要,伤了头发就等于伤了身体,于是匈奴人在十五岁成年后不会再割头发。
军臣把头发放入月桐的手中,再把她的手握紧,凝视月桐的眼神中尽是真情真意。
月桐垂首避开他的目光,军臣固执地把她的脸抬起,让自己似火的目光烧入她的眼眸。他缓缓地拉起她的手,重重地摁在心房上,一字一顿地道:“你知道,它也会痛吗?”
月桐默然无语,心却抽痛着。
军臣紧锁她的视线,坚决得不容置喙:“他只是比我早认识你四年。你给我四年时间,如果四年后我还得不到你的心,我放你走!”
月桐星眸一瞪,黯然中闪出了光芒:“君无戏言?”
军臣的心遽然刺痛,她眼中涌起的喜悦如一把利刃,直击心房。痛,但他眼中的火焰却燃得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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