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些跟在她身后拉着板车的半大小子,赵子辰眉眼儿展开,竟能找些乞丐儿来帮她,别出心裁地让他有些安心。那乞丐儿最大的约莫十四五岁和她差不多,最小的也有十一二岁,如今让她出了银子换了一身新衣收拾打扮出来,竟个个像个人样儿了,看不出之前都是乞丐出身。她这样聪慧,却遇到这样大的事,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能做什么,可是她解决事情的手段,让他重新对她有了估量,人就是这样,平日里你看着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特别,可是一遇到大事就让你吃一惊!
赵子辰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暗自庆幸,要是他半道上不回来,那一个时辰里,还不知道她安排了这样一场戏。他回望从小院里走出来的两仆一主,那花红儿脸色涨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指着走远了的苏怡香大骂,口里污言秽语,贵子本要上前出手,被兰芝拦下了,下一刻,兰芝上前一个把掌落在花红儿的脸蛋上,花红儿惊愕中突然住了口,两个小丫环眉眼里闪着可怜,边上站着的没相干的人还以为是苏怡香他们欺负人,拦着兰芝和贵子不让走,贵子将院门儿关起,一把铜锁挂了上去。对着众人道:“他爷们奴大欺主,偷拿我们东家的银子在外养她,现下里,我们东家找上门来,要要回东家的银子,各位老少爷们给做个证,请让个道儿!”
有人识的字,分明看到贵子摊开的手里拿着一纸契约,官府的红戳戳在上面,果真猪掌横柜是人家的家奴。
嘤嘤的哭声从那女人的嘴里发出来,看着贵子离去,眼里冒着火星子,眼珠子转了转竟道:“走,咱们去找柳爷去!”
赵子辰眼神里暗淡,看不出什么,跟在身后的三个随从互相对了眼,他什么也没说,拿眼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就看到一人已打马跟上了连哭带骂的女人。
苏怡香带着人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让人将一车东西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对着那最大的一个乞丐儿道:“你叫什么?”
乞丐儿垂首道:“小的叫安烈!”
安烈是这群孩子里面最大的一个,十五岁,不知道爹娘是谁,打小被人扔在路边上,有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安烈被人救了,活下来到了现在,性子机灵,脑袋聪明,做事果断是这群孩子的头。苏怡香深知收服了安烈,就等于收服了眼前这群孩子,其实,她现在在人面前也是孩子一个,只不过她及笄,就成了能议亲的人,大家子都有一套训人的本事,人心最是难收服的,苏怡香想要让身边有这样几个人,就得想法子。
以前是她疏忽,苏兴之一路收下的这些个布庄伙计和猪掌柜都是卖身投了他,养了人才,却没养出忠心,猪掌柜的生意经念得出色,只是他心眼不正,成了祸害东家的坏人,苏怡香从猪掌柜身上,想到了许多,这一次,如果安烈带着这几个人来,她必不会再和苏兴之一样,要用她前世里老爹在官场所用的法子。以诚待人,用人不疑。
安烈眼前的这位少东家他是第一次见,之前没见的时候,对贵子的安排不以为然,经过今天这事儿,他收敛了心思,这位少东家和他年纪相当,却有谋有当,大有相见恨晚的念头。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没从脸上表露出来。
苏怡香道:“安烈,谢你今天帮我,我有个提意,不知你愿不愿意,我想留下你们在我身边做事,苏家布庄在金陵和北京城里都有产业,我在这边单枪匹马,有些难做,我这样说,是在你们面前漏了底,我的处境如今说不得更艰难,我爹现在关在大牢里,我要救我爹,手里没人不行,到时可能还会得罪些什么人也说不准,你想好了,若是你觉得这样会不值当,我也不免强,自会让你们拿了银子离开!咱们好聚好散!”
安烈长得比她高,浓眉大眼,十分有神,长方脸儿,带着刚毅,看着她道:“少东家,你这样说,是把我们不当做乞丐来看,这提意也让人心动,不过,我得和他们商量,愿意不愿意现在说不准,少东家如果能行,我带着他们回自己住的地儿去,明天这个时候,小的给少东家一句话可行?”
苏怡香不能不说这安烈做事心思慎密,她点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等不了多长时间!”
等到安烈离开不久,贵子回来了,苏怡香让兰芝将那八宝镶金玉盒里的银票取出来,数了数,共计十万两,这都是这些年在北京城的苏家布庄里抽出的一半利润,她看着这些银票,想了半晌才道:“让账房来一趟吧,对着账上面的数字,将这部分利润都添进去。”
可见苏家布庄的油水有多足,猪掌柜几年心血付之东流,听到这消息,才想起自己还是这苏家买的奴才,苏怡香这一手太狠了,给他个釜底抽薪,让他无处哭去。
可也正应了一句话叫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猪掌柜被人莫名其妙地在吊在城墙上一夜,幸好是夏天,要是入了冬,他和张三兄弟不得被活活冻死?
第二天又被人放下来,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的家里!躲在被窝里想了无数个可能,但最后都想不出是谁做的?他将苗头对准了苏家的少东家,苏怡香,想着想着一条毒计就从脑子里想出来,提着长衫出了门,眼不抬头不回任凭着发妻在后面叫,一路出门而去。
苏怡香收拾完了苏家布庄的事儿,让白果暂时管着布庄,布庄里的人暗底里再想做什么事,就得想想自己被卖的可能!这一招免强压制住了布庄的人,并不是长久之计,收络不了人心,苏家布庄迟早要散!但苏怡香现在先不顾这些了,她得去找人!
兰芝在她身边探试着道:“姑娘,咱们去求赵大人吧!猪掌柜这事儿八成是赵大人帮咱们做的,姑娘想啊,他昨儿上不是说那个猪掌柜听到我们要重新找地方,他带着人赶过来要吗,这是没能将姑娘捏在他手心里,来了准没好事!所以我说姑娘要乘热打铁,就去找赵大人,二郎神下凡,谁能挡得住他的威风!”
苏怡香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这事儿不能找他!”
兰芝不明白问她为什么啊,找谁不是找,这现成的在这放着,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到时候,还不知要求的人帮不帮她!
苏怡香沉默了。
……
楼凤骄正和赵子辰坐在客厅里喝茶,楼尚书对这个赵家贤侄有几分欣赏,他对赵家有好奇,连对着赵家的儿郎也有那么些特别,对楼凤骄接交赵子辰,他十分乐意,在窗外看着两人淡笑风声地进了客厅,他让人给两人送去一坛上好的绍兴花雕,赵子辰和楼凤骄正喝的尽兴,听到家中老管家进来禀道:“大爷,赵大人,府外有人求见大爷,说是你的故旧引见来的!”
故旧?楼凤骄和赵子辰相对一眼,楼凤骄对着管家道:“可说是哪位故旧?”
管家看了看赵子辰,对着楼凤骄道:“他不说!”
楼凤骄对着赵子辰道:“我去看一看!你先喝着,别一个人喝尽了!”
赵子辰三指夹着薄瓷的酒杯,笑着点头,楼凤骄从客厅里出来,对着管家道:“是什么样的人?”
管家跟在身后边走边道:“是位少年公子,年纪不大,长得十分出众,好像是遇到难事,眉目看着没有舒展开!”
楼凤骄勾唇一笑道:“管家好眼力,长得十分出众也能成为见我的理由?”
管家笑道:“大爷,美人多娇,可这一位是个小爷,大爷就别开老奴的玩笑了!”
两人说笑着到了前厅,楼凤骄还没进门,远远地便看到一个单薄的背影,穿着芙蓉布的直缀,腰间的比目鱼垂下来,带着墨绿色的方胜穗子,一根沉香木的簪子插在发髻里,单凭这一支簪子,楼凤骄收起玩笑之心,一步跨进前厅!
苏怡香看着前厅里挂着一副迎客松的画,松破石而长,枝干苍劲,型态优美,像好客的主人展开双臂伸手迎接客人,其笔力遒劲,画风洒脱,将迎客松的寓意表现的淋漓尽致。“这画风看似是宋钰大师所画?”她自言自语。
楼凤骄一怔,站在地心接过她的话音道:“你说的没错,的确是宋钰所画!”
宋钰,当朝最著名的画师之一,擅长画松树。其所画松树画有银无价,楼家当真是烈火烹油,深得帝心的人家。
苏怡香微微勾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了顿,转身看向楼凤骄,拱手行礼:“楼大人!”
莆一看到苏怡香,楼凤骄便觉眼前一亮,断看后身清瘦单薄,却腰际挺直,不想是来掐媚邀赏,倒让人不容小看,这一转身,便如登台亮相的主角,雌雄莫辨,清辉如月,皎皎似水。就说管家怎么会脱口说出长得十分出众这句话来!实在是让他自己也不得不说的一副好相貌!
楼凤骄越过苏怡香身边,坐在主座上首望着苏怡香道:“你说是我的故旧引你来见我,为何不说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