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月瞧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眼中含着冷笑与讥讽,手微微一抖,滚烫的热水便浇在许清婉细腻的指腹跟手腕上,疼得她下意识将茶杯猛地一丢,茶杯跌在沈沉月的脚踝山,即便是穿了棉袜,也是疼得沈沉月一惊一叫,顺手将许清婉踹了出去。
许清婉的腹部结结实实被沈沉月踹了一脚,扑倒在地,一时间没有说话。
“果是居心叵测!将她,将她关进柴房!直到她饿死了再放出来!”沈沉月脸色更加暗沉,一侧的婢子出出忙忙,许清婉只觉得自己被一侧的婆子生生扯除了屋子,往院子里拖去。
许清婉闭着眼,觉得手上手腕上格外的疼,那种灼于皮肤的疼痛感却是令她一遍遍反复清醒,还是腹上那一脚,虽然沈沉月是个不懂武功的人,但她如今正逢生理期,便觉得腹中似乎顶了千金重。她睁开眼缝,瞧见大理石反光的自己面色惨白如雪,那可是真真的娇弱。
屋檐上的风吹着一侧,落下了几点积雪,许清婉咬着牙,眼神冷冷地瞧了那屋檐一眼,那落雪不止的屋檐一阵骚动后,便霎时间安静了下来,许清婉便安心地昏了过去。
这日雪崩之后,千晚三人本想这日离开的打算便被搁浅了下来,他们看着损坏的大路,又看着面色不佳一旁吩咐做事的沈沉梵,便留下来帮忙,好歹是能够再出一份力,连银子都下地干活了,一行人忙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便到了夜晚,千晚同沈家的下人,还有墨州自发性组织的百姓一同在今天刚搭建好的帐篷里吃晚饭,在人群里同周围一样捧着白瓷碗吃饭的沈沉梵,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瞧着沉雪阁的方向,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千晚看见了,便有些知晓他应当是想念他的新婚妻子,新婚燕尔的怕是不舍分别,千晚垂下眼,咬着碗中的白米饭,看见的是米饭上面搁了好几块块排骨,今日的用餐极为仓促,每个人分得菜都不是很多,分到的排骨也不过是寥寥几个,如今她上面却摆满了排骨。她抬起头,看着的是一旁依着桩子慢慢细嚼米饭的封清越,他并未看着她,只是待她一旁,挡住了外面吹来的风,她低下头,似乎有些为难,只是微微靠近他,极快地说了句谢谢,霎时间又红了脸。
封清越的筷子一顿,便夹起米饭,继续往嘴里送去。
那端的银子倒是因为这几个小小的排骨不知味,慢慢地贴近最大的金主身边,打量着他碗中的菜色,一看,便是更加不知味了,那里就几块菜叶加米饭,他嘟着嘴,偃旗息鼓地弯下小身子,抬头,却看见他望过来的目光,他搔了搔脑袋,半晌憋出一句:“你在看什么,你也在想想念昨天酒宴的肉林酒池吗?”他指了指沈家的方向。
沈沉梵的手猛地一惊,筷子便啪一声落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用极为委婉的口气:“肉林酒池不是这般用的……”
“噢……我以为我学了极为偏门又格调颇高的成语,可是我却用错了……”银子不免难过地垂了垂头,闷着声音接着说道,“那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我的妻子。”沈沉梵顿了顿,面色在不远处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似乎想及某些往事,脸色越发柔和,“她是个坚强的孩子,一直都是,我拖着病榻之躯,我以为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同她白首到老,幸好,上天仍旧恩赐于我。”
银子看到他这般模样自言自语模样,难得沉默下来。
“一路上看过这么多伤情别离的事情,我想这一对应该能够和和美美。”千晚看着沈沉梵低声说道。
封清越已经吃完饭,靠着桩子,他的身子很直,面色似乎沉浸在整个夜色里,看不清,他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千晚只是觉得前些日子第一次见到的许清婉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她想了想,发觉自己的脑子很是不够用,便转过头,猛地撞上了封清越看着她有些迷惑有些凉的目光,封清越立马收回目光,不语。
“阿越,你是从何处来的,我都不知道。”千晚低声说道,她显然被他的目光看得微微诧异,但始终没有说什么。
封清越神色难明地看着她,半晌才轻声说道:“我来自扶歌。”
扶歌,作为整个云荒大陆最为神秘的地界,连她都不曾揭开那层面纱,那里听人传言说是富饶之地,也有人说是极为贫困之地,更有人说那里是神鬼囚禁之处,天黑之后便能听见整个扶歌传来神鬼之哭。
“那些都是不知情的人胡言乱语罢了,扶歌不过是个……”封清越的目光落得很远,想起扶歌,眼里像是回忆又像是悲凉,“可怜地。你去了便知道,它同这里很不一样,它是个被神丢弃的地方。”
“我生于……湖边,那是扶歌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湖,那里有败落的家族,有繁花不再的城垣,有甘于天命的亡族之人,也有迫切远离的年轻人。”他闭上眼,千晚几乎能够想到他那种心情,一个国家的殒灭,是足以使得千千万万的百姓最为跌宕的一次的别离。
“繁华扶歌不是溘于战事,不是殒于天灾,是生于神的恩赐,死于诅咒。”
千晚听见他声音如此平静将最后一个字说完,看见他睁开眼,眼里藏了许多心事,那是她所难以了解与知晓,她并非扶歌人,却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打在心头,很疼。
“有时候,我会觉得于扶歌而言,我是个待罪之人。”封清越笑着说道,他的指尖在夜色里微微苍白,他将手放在暗处,靠着桩子,“可是如今我觉得罪责于我来说,我是心甘情愿的。”
千晚看着他,她很不能明白他说的话,她觉得离他很远可是又觉得他其实在身边这种惶恐不安的心情真的很难阐明,她迟疑了一下,说道:“阿越,我想我很笨,不明白你说的事情。”
封清越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怜爱:“那些话折子里说编个颇为凄苦的身世可以引起姑娘家的好感,千晚你听了这些久怎么就问了这么句话。唔,我果然不能用一般普通的法子令你欢喜,唔,我们可能要在墨州呆很久,可以去墨州很多地方去玩,你想去哪些地方……”
“……”这么欺骗人真的好吗,千晚已经不是很想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