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上官婉儿的生活又恢复如常。李令月顾忌武后的眼线,没敢同婉儿太过亲昵,只在苏慕凝早课以及晚间求学时,才同她说几句话。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随二圣迁去东都的时候。前些日子,上官婉儿虽如以往一样知书达理,被李令月打趣了,也会露出羞赧的神色,可李令月总觉得她存有心事。去东都的路程不近,李治的身子又不好,不宜赶路,这一路少说也给行个六七日。
李令月想武后定不会安排自己和婉儿同车,还不待武后分配,就依在李治的身旁,柔声道:“阿耶,女儿和上官才人坐一辆就可以了。”
李治宠爱这个小女儿,女儿一说,他就应了,“好。”
他身旁的武后面色一沉,瞥着李令月道:“不是给你备好车了,怎么又要和婉儿坐?”
李令月又跑到母亲身边,抓着母亲的袖子恳求道:“阿娘,女儿不也是想为您节省开支。况且,这一路要走六七天,女儿一个人在车上多闷啊。”
武后沉着脸,没出声。
李治虚乎着眼睛,皱了皱眉头,“媚娘。阿月喜欢,就依着她吧。她还小,耐不住闷,有个人陪也好。”
李令月的眸色一黯,似是有些愧疚。武后的神色虽不和悦,但还是松了口,“既然宅家都这么说了,太平你就和婉儿一辆车吧。”
李令月知道武后强势,喜欢别人服从自己的意志,她知道武后对自己存有不满,但却并不着急,只揽着武后娇笑道:“谢谢阿娘。”她趁相拥时,凑到了武后耳边附耳道:“等到东都,女儿送您一份大礼。”
武后的神色略显和悦,李令月又挪到李治身边,抱了抱父亲,同样道了谢,之后对一旁侍立的婉儿笑笑,牵起她的手就往后走。
两人顺着奴婢的指引上了车,李令月扶着上官婉儿坐下,见她眉梢皱了座小山,低身抚了抚,笑问:“婉儿,怎么皱起眉头了?”
那人的眼里又是化不开的温柔,上官婉儿看得心悸,微垂了头,“公主,你方才不应那样的。”
李令月知道婉儿是关心她,她心里欢喜,面上却摆出一副受伤模样,反问道:“怎么,婉儿?难道你不喜欢跟我坐一起么?”
上官婉儿听她声音哀伤,急忙抬起了头,“没,只是……”
“你担心阿娘因此同我置气么?”李令月拖着上官婉儿的脸,手指轻轻摩挲着,神色轻柔却又眷恋,“放心。婉儿,我说过会保护你的,又怎么会不在意自己的命。”
“公主……”上官婉儿涩然,她又听到阿月说会保护自己了,阿月的神情是那样的温柔,她的语气又是这么的坚定。可是这些很快就见不到了吧?上官婉儿想起前几天随侍武后身边时,曾听武后和圣上讨论太平的婚事。望着李令月的眸色渐渐复杂起来,她知道公主迟早会要嫁人,这是她所不能控制的。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越陷越深。
李令月瞧她神色比之前还要惆怅,心里无奈,苦笑着掐了掐她的面颊,“怎么闷闷不乐?是不是阿娘同你说了些什么?”末一句,神色突然正经起来。
晃眼间,上官婉儿仿佛看到了武后,暗叹这两母女还真是相像,她摇了摇头,武后确实没对她说些什么,武后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同宅家说的。
李令月颔首,只是心里却不大相信,她凝视了婉儿一会儿,倏然直起身,一把将婉儿搂在了怀里。
上官婉儿一怔,“公主……”
李令月没有说话,只用自己的怀抱安抚她。俄而,肩上一沉,上官婉儿将下颔枕了上去,李令月唇角微翘,抬手抚了抚婉儿的背脊,一切依旧无声,然而无声却胜有声。
李令月牵着婉儿的手入座,两人比肩坐着,李令月见婉儿神色羞赧,没有打趣,只将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路途还远,婉儿,你要不要睡一会儿?还是我唤人拿本书来给你看?”
依照礼数,上官婉儿应该选择后者,可之前她被李令月拥在怀里,心中早已存了眷恋,那人的肩头不宽,可她依着却觉得甚为舒心。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默默阖上了眸子,“嗯。”
李令月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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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除去晚上入住驿馆外,大部分时间李令月和上官婉儿都坐在车内,两人时而似第一天那样相依浅眠,时而下棋解闷,又时而唤苏家姐妹上来,教诲苏慕凝功课,同苏慕蓁聊些什么。
就这样还算安宁地到了东都,李令月牵着上官婉儿下了车,行到武后身前时,两人自觉地松了手。上官婉儿对着二圣施礼,李令月则直接走到两人身边,先腻了腻母亲,又搀扶着父亲卖乖。
李治喜欢小女儿乖巧的模样,轻手拍了拍她。李令月偷偷瞄了眼武后,她发觉武后的面上虽然有笑意,但那笑却并未达到心底。看起来,她还是给再哄哄母亲啊。
李治身体不适,不宜在外久待,没和女儿说几句,就让武后掺他回去。武后依了她,命李令月二人各自回去休息,临行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
李令月知道母亲对自己有意见,不过她并不在意,只对母亲甜甜地笑。待母亲走后,她又挽起婉儿亲自将她送回了殿里。再之后,她也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唤了苏慕蓁,带她出去勘查。
这一次,李令月建善坊除了帮贫苦百姓外,还有另一个目的,她要积累民望,故而这次的地方取的并不遥远,而是靠近市中心。李令月以前曾在洛阳住过,她对这地方亦是十分熟悉,故而出了皇城直接就沿洛水河畔南下,去了南市附近的修善坊。
修善坊并不算大,两人骑马不过半个时辰便选好了地点。那是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不算很大,但当善坊应当够了。李令月命苏慕蓁将这个宅院盘下,又给她配了几个人,便回了宫,留苏慕蓁自己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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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后,李令月命灶房煮了锅银耳莲子羹,着人分成两份,一份唤侍女给上官婉儿送去,另一份则自己端着,亲自送至给武后。
“阿娘。”李令月将羹汤放在矮几上,同武后施了一礼。
武后的面色依旧有些不虞,螓首轻点就算是回应。
李令月心头无奈,唇角噙着笑迎了过去,“舟车劳累,阿娘也乏了吧。女儿特意命人煮了银耳莲子羹,您尝尝。”说着,她用汤匙舀起一勺,递了过去。
女儿递来的羹汤,武后虽则不悦,但还是赏脸的吃了。李令月眉眼轻弯,她又舀了一勺,只是这次武后拦了她。眼眸低垂,武后直视着李令月,眸色说不上温和,“太平,这就是你送娘的大礼?”
李令月摇了摇头,她的嘴角依旧带着笑,“自然不是。阿娘莫急,女儿说会送您一份大礼,就一定会送到。娘莫要忘了,女儿跟仙人学过术法,会卜算些事宜。”
“你又算到了什么?”武后淡声问。
李令月莫测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阿娘放心,女儿说会向着您,就一定不会做惹您不快的事。”
武后瞥了她一眼,“哼。”
李令月抿紧了嘴唇,将笑意憋了回去,心道:自己确实还真没少做惹母亲不悦的事。不过事关婉儿,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低垂眉眼浅笑,李令月给武后揉了揉肩,“阿娘且再等些时日,下个月底,女儿一定将大礼送到。”
武后阖了眸子,没有回应,看似在享受女儿的服侍,可心里却在琢磨,她发觉李令月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