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庖手松开刀柄,微微擦了下额头的冷汗,绷紧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赵龙牙转身回房前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流光若雷霆灌顶一眼击穿心底,让他心惊肉跳,汗毛倒竖,惊起了一身冷汗。
“猴子……”
见鬼猴子托着及地的双臂,不顾胸膛上的伤口,擦着自己的身子向客栈外走去,丁庖急忙出声叫住他。
“放心,没事。”
鬼猴子闻声停顿,慢慢转过头,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一头银发被暮夕染得绯红,风过荡起,像是丝丝缕缕的火光。
“当真?”
“当真。”
“那就好……”
鬼猴子咧着嘴在丁庖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自己没事,转身走向夕阳中依旧喧闹的街道,丁庖见此,手伏在膝盖上撑起身子,快步跟上渐远的鬼猴子。
“猴子,你方才说的不是真的吧,若是这刚来的小子真要你性命,难不成你真站在那等死,费力保下的小命就这样拱手送与他人,亏不亏啊!”
丁庖肥硕的身子跟着脚步晃动,念着鬼猴子胸膛有伤,干脆抓着他后领,拎起放上自己的肩头。
“胖子,在花城死就是死,没有亏不亏的说法,你难道不比我清楚?”
鬼猴子任由丁庖将自己放在他肩头,见丁庖询问,知道他是出于善意,贱兮兮的笑着反问了句。
“娘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的死活爷爷才懒得理会。”
丁庖倒也不会因为几句话和鬼猴子生气,虽然两人相交时日不多,但脾气倒是对的很,想着今日两人打闹本就是图个乐子,没想到却将自家兄弟搭了进去,心中暗暗有些自责。
“安心安心,这事儿和你没关系,再说我这不是还活着!”
鬼猴子大概猜出了丁庖的心思,轻声念叨了一句。
“不过说真的,若是真将这条小命儿交给那小子,倒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些个明里暗里的门派,天天盯着猴爷这几两肉,像一群苍蝇似的,真能找着个靠山也省得头疼了。”
“说的你这小命儿多精贵似的,拱手相送人家都不稀罕,再说就那小子的功夫,比你高也不过就是一个指尖,你还是省省吧!”
丁庖闻此,面露不屑,笑着挤兑了鬼猴子一句。
“娘的,那是那小子没眼光,猴爷这条小命儿可值钱的很,你也不看看那些大大小小的门派,有多少惦记着呢!”
“他娘的,还挺疼!”
鬼猴子听见调笑,顿时吹眉瞪眼,伸手使劲在丁庖胸口拍了下,却不想牵扯到了胸膛上的伤口,一阵咧嘴吸着凉气。
“哈哈哈,疼死你才好呢!”
丁庖肉厚,被拍了下胸口也不觉得痛,听着耳畔的“嘶嘶”声,咧嘴大笑。
“对了,你不是说要赔给那小子一把兵刃做活命之恩吗,想好了没?”
丁庖想起此事,笑声戛然而止,瞥眼望向肩头的鬼猴子。
“暂时还想不出,但也没什么担心,除了皇宫深处和几个大教祖庭,应该没什么地方猴爷潜不进去。”
对于自己这身上不了台面的入室功夫,鬼猴子倒是颇为自信,面上带着几分傲气。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那些伎俩,你这身手若是能有你这吹牛功夫的一半,也不会让萧宗驭发现躲到花城了。”
见鬼猴子吹嘘的甚欢,丁庖不留情面的呛声揭穿,少有人知道鬼猴子除了盗宝,造假的功夫也是一流,丁庖便是其中之一。
江湖上皆传鬼猴子入室盗宝的功夫极高,窃取之前必留下“何时何日借来赏玩”字条,但就算是多加戒备也都让他得手,更有甚者在眼皮底下宝物被调换,传的可谓是神乎其神。
其实鬼猴子留下字条之时就已经得手,不过是将事先精心仿制的赝品摆在原处罢了,见了字条惊慌之下大多抓紧戒备,谁顾得上检验宝物真假,但他这不做声响偷梁换柱的本事,却是不得不承认的。
“少他娘的提这晦气事!”
鬼猴子听丁庖提起萧宗驭,暗骂了一声晦气,若不是暗中听见隐秘,心惊之下露出细微声响,也不会被人发现追杀,不过这也怪不得鬼猴子,谁会想到江湖上盛名显赫的鹤堂会与四大匪山之一的白骨林有染。
“都说了这事说不得,你就别再问了。”
见丁庖欲张口询问,鬼猴子抢先一步打消他的念头,自己已然惹祸上身,可不想再拖他下水。
丁庖虽然心中痒痒,却也只得就此打住,他问过不下百遍,但鬼猴子都闭口不谈。
“他娘的,看那新来的小子像是用惯了匕首短剑这类短兵,可这年头江湖上刀剑枪棒为主,还哪有几个用这玩意儿的,而且上好的货色多半都被藏在皇宫,真他娘的愁人!”
鬼猴子不愿再谈起萧宗驭之时,另起了个话头引丁庖分心。
“你这猴子还不是寻常的贱啊,找个铁匠铺打一把不就得了,哪用费这些功夫!”
丁庖见鬼猴子真要帮锦豺儿寻一把上好的匕首,不由撇了撇嘴。
“你他娘的懂个屁,既然说了算是谢活命之恩,你猴爷这条命是铁匠铺随便找块铁敲打两下就抵得上的?说出去还不够猴爷丢人的!”
“我看你这剔骨刀不错,大小也正合适,干脆让猴爷送给他得了,也算猴爷欠你个情儿,怎样?”
鬼猴子自然是在说笑,但还是将手向着丁庖腰间抹去,故意逗弄他。
“滚!要不是你闲的偷爷爷这刀,能惹出今天这事吗,还他娘的不长记性!”
丁庖拍去鬼猴子的猴爪子,嘴中骂着,转入一天窄小的巷子中,容得下两人并肩的小巷,丁庖一人却显得有些拥挤。
“说笑的说笑的,这么认真干什么,难怪那小寡妇看不上你。”
“滚!”
“哈哈哈……”
两人左拐右拐,笑骂声也渐渐隐于巷弄之中。
…………
众人见锦豺儿推门回到房里,顿时嗡嗡声不断,有猜测锦豺儿来历的,也有可惜两人就此收手的,好不热闹。
“方才屋外声响不小,这他也能睡得着,真他娘的让小爷羡慕!”
锦豺儿回到房中,听着屋外的声响,摇摇头坐在床榻旁,见傻大个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睡着,嘴中还咬着半个苹果,不由得笑出声来。
看着傻大个的蠢样子,锦豺儿疲惫的身子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忽的想趁着他睡着稍稍戏弄一下,将他嘴中苹果偷偷拿掉,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锦豺儿刚抬起手,又念起傻大个进城时拼杀劳累外加有伤在身,心头掂量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心头打算,让他好好休息。
“小子,你不是正准备寻人立绺嘛,方才那鬼猴子怎么不留着,别说是你看不上他,这鬼猴子虽说没什么好名声,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赵龙牙见文孝廉脸上还留有些许担心,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着,转过头对着锦豺儿问了句。
“我能说方才是没想起来这事吗……”
“……”
锦豺儿听见赵龙牙提起,轻拍了下额头,方才和鬼猴子打完,只想着抓紧回房间休息,倒是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即便鬼猴子大概说了这个意思,但他也没听进心里去。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总不好现在找到那鬼猴子,说我刚刚忘了吧!”
“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我这虽说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说着多少也不会好听,也没那必要强人说难不是?”
见赵龙牙面上无奈,锦豺儿捏着下巴解释,看着略有些尴尬,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还强扭的瓜不甜,你现在有的吃就不错了,真当这江湖是集市,还容得你挑三拣四啊?”
赵龙牙闻声挤兑了一句之后懒得再去理会锦豺儿,想着自己也不过只要护他一年周全罢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这种事,还是少多的好。
锦豺儿见赵龙牙坐在椅子上低头饮茶,撇了撇嘴也不再自找没趣。
“呸,这茶水确实比不上那青湖山庄的啊!”
赵龙牙慢悠悠饮了尽半杯茶水,唇齿之间着实觉得无味,吐出嘴里不小心吞进的茶叶梗
,摇摇头将茶杯放下。
“这还用你说?”
锦豺儿闻此不由翻了个白眼,虽说他不谙茶道,但在青湖山庄见到水落香起,不过两三杯房中便茶香暗涌,想来也不是这客栈可相提并论的。
“对了,那鬼猴子不是说给你寻件兵刃吗?这倒是值得你盼着一下,想来他能拿出的货色,不说是什么神兵利器,也得是切金断玉的尚佳之物。”
赵龙牙见锦豺儿开口,忽的想起他与鬼猴子打斗中折了匕首,出声提醒了句。
“少来,有那好东西,他会舍得给我?”
锦豺儿面露怀疑,本就是随口应付罢了,心里倒也真没去指望。
“这你就不懂了,按照花城的规矩,那鬼猴子既然承认败给了你,那小命儿可以说就是握在你手里,虽说你小子犯傻不要这上门的便宜买卖,但花城的规矩可是不能坏的。”
“若是不拿出些像样的玩意儿抵他这条小命,虽说也能留在花城,但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在花城即便是输了毫厘,也是输了命,既然你不要他这命,自然就得送上些好东西,否则无法在花城立足,排挤不说,找着名头欺凌的更是大有人在。”
赵龙牙见锦豺儿不信,一点一点与他解释。
“这花城还真是古怪……”
锦豺儿依旧半信半疑,但也点了点头。
“有什么好古怪的,江湖上不都是这样,这花城不过是不屑隐藏而已,生抢豪夺,输了就是输了,要不留命,要不留财。”
“你真当江湖上所有切磋最后都是握手言和,不少都是输家许了赢家好处,为了传出去好听些不损名声罢了。”
锦豺儿想来赵龙牙也没必要蒙骗自己,就此打消了怀疑,心中倒是隐隐有些期待,想看看那鬼猴子会送来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