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木狐他……”
宋禾锄脚下步子飞快,急匆匆来到山庄门外,见到马车旁站着的杨老,略微愣了一下,急忙贴近杨老小声的询问。
“唉!”
杨老神情凄然,摇着头叹了口气。
宋锄禾见他黙声叹气,知道自己兄长遭难,眼神也暗淡下来,伸手拍了拍杨老肩头,低头不语。
“凰玥她?”
杨老听宋禾锄提起凰玥,收起心中的悲凉,在他耳畔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神瞥向身后的马车。
知晓景府抄家之事后,宋禾锄寝食难安,皇城洛都是江湖禁地,自己在江湖上虽有些名声,但朝堂上的事却鞭长莫及,花了不少银子托人打点也是无济于事,心下黯然下令闭庄谢客,现在得知自家兄长爱女尚还活着,心下一块石头也是落了地。
“多亏这几位侠士,我们主仆二人才能平安到这里啊。”
杨老见宋禾锄眼神看向锦豺儿等人,出声解释。
“福伯你先吩咐下人收拾房间,杨老你们先进庄吧!”
宋禾锄招呼着下人将马车牵进庄子,也没吩咐下人缄默其口,凰玥的身份庄子的守卫不并不知晓,也省的欲盖弥彰。
眼睛扫过锦豺儿等人,在老怪物身上微微顿了顿,宋禾锄略有惊讶,抱拳向几人行礼以示感谢,心中纳闷不知这水晶宫的老龙王为何跟在凰玥身旁。
宋禾锄带着锦豺儿几人自山庄后门进去,摆手打发走后院的下人后,掀开马车上的棉帘,见到车内男装打扮的凰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宋叔叔……”
凰玥见到宋禾锄,叫了声“宋叔叔”后睫毛再也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失声痛哭。
“别哭,叔叔在、叔叔在……”
宋禾锄见到马车内的轮椅,眼角挂泪,急忙将其搬下来,迈上马车抱出车内的凰玥放在轮椅上,摸着凰玥的脑袋,声音哽咽的安抚着她。
锦豺儿和赵龙牙站在一旁,看着抱在宋禾锄腰间大哭的凰玥,心下酸楚,赵龙牙更是摇头不已,叹息连连,暗叹凰玥命运多舛。
“好了,好了,我带着你们先去房间,好好歇息一下,这外面天冷,别再受了凉。”
宋禾锄见凰玥抱着腰间哭个不停,担心她受凉,拍了拍凰玥的肩头。
凰玥松开宋禾锄,见锦豺儿等人还站在旁边,心下微微羞涩,急忙擦去脸上的泪水,由着宋禾锄推着自己去房间。
“已经吩咐下人收拾好了房间,我带着你们过去吧!”
宋禾锄推着凰玥,示意让几人跟在自己身后,带着他们去房间休息。
锦豺儿跟在宋禾锄的身后,一路上从西院到东院,踩着脚下的石子路,细细打量着这青湖山庄,见这庄内宽敞异常,院落明朗,其中或松或柏挺拔而立,青翠醒目,假山怪石散落,勾连应和,隐约有山势绵延之意,东院里还有座石亭立于其中,亭下想必是自青湖引进庄内的清流,薄冰之下隐见鱼儿静动,看样子主人是下了不少功夫。
“简陋了些,委屈了各位,还望几位海涵。”
宋禾锄推着凰玥来到东院厢房,庄中正房之中并非空房,只能将凰玥暂且带到厢房再作打算。
锦豺儿进到房内,闻到房内暗香浮动,隐约像是檀木的味道,又见房内陈设讲究,装饰精美,瓷瓶画卷摆放恰如其分,各色木具上雕刻精美,花若含苞,兽如活现,暗叹这若是简陋,那鹿鸣寨怕就是棚舍了。
赵龙牙见此倒是点点头,看着锦豺儿惊讶的样子,嘴角含笑,摇头暗叹这小子没见过世面。
“你先安心睡下,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坏了,晚饭我差下人送过来,粟儿和谷儿去湖心亭钓鱼去了,等一下他们回来,我带他们见你,听说景府出事后,他们两个也都担心坏了。”
将锦豺儿等人送进屋里,宋禾锄躬身道别,带着凰玥和杨老来到另一间房内,抱着凰玥放到床榻上,替凰玥除去脚上鞋子和外面棉衣,替凰玥盖好被子,让她好好歇息。
凰玥闻声轻轻点了下头,没过多久就慢慢合上眼睛睡去,想必这几个月的路程上提心吊胆辛苦万分,的确是累坏了。
“需要什么直接去和管家说就是了。”
宋禾锄见凰玥这么快就入睡,小声叮嘱杨老照顾好凰玥,推门出去时看了眼床榻上睡着的凰玥,心想这一路上是一定是受了不少苦,心下难过,深深叹了一口气,摇着头掩住屋门离开。
…………
“小子,想什么呢?”
赵龙牙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见锦豺儿躺在床榻上,脑袋枕着胳膊,盯着床榻上的雕纹神思飘远,出声询问。
“老怪物,你说把凰玥送到了这青湖山庄,我这是不是也该功成身退了?”
锦豺儿听见赵龙牙的声音,扭过头对着赵龙牙,告诉他心中所想。
“怎么,还舍不得啦?”
赵龙牙吐出嘴中的茶叶,半是认真半是调笑的问了声。
“舍不得?不知道,也说不清,大概是一时不知该去哪里,你说我这被赶出来的,能去哪里啊?”
“不知道就是舍不得呗,舍不得就留下,最好留上一年,你安心在这里做个倒插门的女婿,我呢?也好回我的东海,做我的逍遥龙王,你看这买卖划算不?”
“女婿你大爷的,划算你二大爷的,小爷若真是相中了谁,直接绑到山上做压寨夫人就是,还用做什么倒插门的女婿?”
“说得你好像还能回鹿鸣山似的?”
“你大爷的!”
“做个倒插门的女婿也没什么不好,我看凰玥丫头的腿也不是没得医,等治好了还不是让你小子捡个大便宜?”
“怎么医?”
“简单!找一治国境的高手逼他将毕生修为传给凰玥丫头,再告诉那丫头怎么运功打通腿上经脉就行。”
“滚!”
听到赵龙牙说凰玥的腿并非无可救药,锦豺儿本来稍微有点兴趣,可一听说要找治国境的人,直接骂了出来。
锦豺儿在山上时倒是听唐幼狮提起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人修武无外乎这四种境界,处在修身、齐家境界的江湖中人若过江之鲫,几乎都盼着能一跃成龙,治国境界的整个武林也就百余来人,都是能开宗立派的一派之祖,至于平天下那种境界的,一只手也数的过来,逼着治国境将毕生修为传给别人,想也不用想。
赵龙牙听见锦豺儿的骂声,全然不放在心里,慢悠悠的将杯中的茶叶吹到一边,轻轻抿着。
锦豺儿见赵龙牙这幅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盯着床榻上的雕纹,想起临下山前唐幼狮告诉自己的话,神思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什么时候能和金獾平起平坐,什么时候就能再回来。”
嘴里默念着唐幼狮的话,锦豺儿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想和獾子岭的老獾子平起平坐,这谈何容易,难不成要自己也拉上些人,立个绺子占山为王,等什么时候成了江湖上第五大匪山,是不是就能和金獾平起平坐了?
锦豺儿甩了甩头,又想起自家大哥下山倒是有几年了,听说在楠黎城有些名头,想着要不去投奔他去得了,可若是山里几个老家伙知道了,怕是会被他们笑话死,急忙抛却脑中的想法,一时间愁容满面。
“小子,先在这庄上赖着吧,不然这寒天地冻的能去哪?”
赵龙牙扭头看见锦豺儿的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说了声。
“可不,愁得又不是你!”
锦豺儿想的头大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去再想,赵龙牙这话有些道理,这数九寒天的,自己能去哪?只要这青湖山庄不赶着自己走,先留一阵子再说。
…………
宋禾锄自凰玥房间出来,手里攥着两枚半边的棋子,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步子有些沉重。
“秧叔,吩咐厨房准备晚饭吧,顺便帮我去酒窖拿坛酒过来……”
宋禾锄见庄上管家站在自己门前,像是在等着自己,怕是有事情要与自己商量。
“老爷,那……”
“秧叔,你想说的是那东海老龙王吧,既然是护送凰玥而来,自然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再说有秧叔你在,我难道还不放心。”
“既然老爷心中有数,那我就不多嘴了,我去吩咐下人准备晚饭了。”
“去吧,去吧……”
摆了摆手示意秧叔去忙,宋禾锄蹲下身子坐在自己房门前的石阶上,手肘支着膝盖,摊开手看着手心里两枚半边的棋子,回忆似刀如剑,扎在自己心头。
宋禾锄少时出庄闯荡,喜黑白,好垂钓,尚义任侠,曾单枪匹马闯入江湖十大帮派中的黑蛇帮,将无恶不作的副帮主毒蝎活活钉死在木桩上,声名显赫为江湖盛誉,年不过而立便在江湖上闯下“枪判官”的称号,手中两杆短枪令不少江湖恶歹闻风丧胆。
后与赶往洛都的景木狐结识,两人皆好棋道,一见如故,结为了异姓兄弟,景木狐年长为兄,宋禾锄为弟。
宋禾锄与景木狐结识后,知道他为人耿直,怕他不谙官场受人欺负,不愿他去洛都受封那棋待诏,奈何棋待诏的荣誉对景木狐的诱惑力太大,像每个寒窗十载的读书人一样,都渴望着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景木狐受封棋待诏后得帝王恩宠,也未曾忘记宋禾锄,常寄来书信与他,偶尔也会夹着一纸棋局与他切磋,可毕竟两人一人身居庙堂,一人远处江湖,一年也只能见上一两次面罢了。
二人手中各有半枚棋子,景木狐当年赶往洛都受封棋待诏,临别时两人对弈一局,景木狐后手执白赢一子,便将白棋中一子一分为二各自保存,约好两人若是每次相见,就将白子互换,直到一人先行离去,这枚白子方能合而为一。
“老爷,老爷!”
宋禾锄看着手上的棋子怔怔出神,半天才反应过来,见庄里下人抱着酒坛站在身边,看样子有段时辰了,伸手接过酒坛,摆摆手示意他离开去忙。
见下人急急忙忙跑开,宋禾锄撕开酒坛上的封泥,仰头将酒灌入嘴中,不少顺着嘴角流出,湿了外面的冬衣。
“老爷,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白病秧看着自家庄主借酒泄愤,轻声劝了句,给宋禾锄披上件衣服。
“秧叔,我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