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梨惶然愣了下,什么叫“等到哪天进了府,也安置在这翠微苑”?又什么叫“天天美景相伴,两人作陪”?这意思已经极明显了,倘若她再听不出来温氏话里的意思,那她真就是个决定傻瓜了。
“温姨……”她羞怯的叫了一声,两手情不自禁的捏住了裙摆,“我没有这个想法?”
“哦?”比她先走了半步的温氏听到这一句,忽然停住脚来,侧身望她,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无妨,今日没有,说不准明日会有,明日没有,也保不准后日就有了呢。不急不急…”说着她自顾自勾唇笑起来,一双眉目也完成月牙状,她又朝着秋梨微微伸出手来,秋梨便乖觉的把右手放到了温氏伸来的手背上。
“你这孩子,真是哪里都好,就是人太实诚了些,换句话说是有点实心眼了,需知道这样可是容易吃亏的。”温氏一壁笑着,一壁和雪香相伴往前走,“其实方才我说那些话已经是冒犯了,你一个姑娘家的,哪里经得住我这一番旁敲侧击,只是你的心思我也大概明白些,想当年我的小儿女心思,可不比你现在的少呐。”
说罢温氏又自嘲的笑了笑,“你瞧我,上了年纪就爱唠叨,你可千万别嫌我烦,我也是羡慕你们如今还年轻,年轻了真好,可以那么任性,可以固执的去争去抢。不像我如今这个年纪的人,做什么都是要瞻前顾后的。”
“温姨,我也懂您的这些想法,其实您不知道,我还挺羡慕您的呢。”秋梨羞赧的笑了笑,再眨了眨眼睛看温氏,“要是以后我也能想您这么幸福,我也就知足了。”
“你这孩子……”温氏抿嘴笑,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了暖阁门外,有婢女打起了珠帘子,秋梨便和温氏相携进门来,满室馨香,不知铜炉里燃着什么香,气味竟这般独特。
温氏拉着秋梨坐在了绣凳上,便又婢女前来上茶,乃是上好的碧螺春,一斛百金的价钱,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的了,秋梨瞧着杯中起伏不定的茶叶,心里也涟漪迭起,不知为何竟生出些自卑之情来,秦家是名门,且不说家底如何殷实,单是两代为御医的名号,便足以把好多家门都比了下去。
秋梨是锦绣堆里长大的人,自然明白门当户对的道理,虽然她曾对这个道理不甚苟同,那也是因着她生在高门大户里,并不怕叫人看低了去,可是如今风水掉了个,她再不是当年那个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也再不敢如从前那般理直气壮,那般任性了。
拿自己如今的境地和秦家一比,不知道要差出多大一截来,这样一来,便是她高攀了秦家,她前些日子还没悟出这件事来,今日里打秦府逛了一遍,才隐隐想到这档子事,随意而来的愁云也笼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她知道秦祯不曾看低了她去,可是她还是觉得心里难过,她们母女本是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的人,全仰仗着秦祯才有了今日的安生日子,可是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难不成要叫人说自己是个只会依附于男人的菟丝子么。这样一想,秋梨便觉得难过的没法,心里也越发的鼓起一股子干劲来,偏要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也好将来和恩公站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底气十足。
温氏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轻声问:“听说祯儿今晚要带你去看灯会,他可曾和你提起了么?”
“啊?”秋梨从一片茫然中抬起头来,好不容易屏退了方才的好多思绪,这样冷不丁的来个‘一起去看灯会’是什么情况?“这个……恩公并不曾和我提起。”
“恩公……?”温氏掩口笑起来,“你这孩子真是可爱,我到今个才听明白你竟是喊得祯儿恩公,罢了罢了,你爱怎么称呼都成的。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说到这,她又转口道:“真是怪事了,祯儿昨个还高兴的不得了,说今天定要给你个大惊喜的,谁知道惊喜没有,反倒来了个惊吓,他自个把自个醉倒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可见他真是个傻的,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没记挂在心上的。”
秋梨大窘,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恰巧前头有婢女前来回话了,原是秦祯已经醒了,在问秋梨在哪。那婢女忍着笑意,眼睛直偷偷去看秋梨,想是秦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叫她们听了去,这会大约不知道在心里笑话了好几回呢。
温氏闻言,笑的暧昧,打发了传话的婢女,这才转头去看脸已经红透的秋梨:“看吧,怕是总算想起了晚上灯会的事儿,好在还不算晚,不然连我都要骂他蠢了。既这么,咱们去前头看看他去,且问问他醉酒时都做了什么傻事,说了什么傻话。”
这一下秋梨更是窘得说不上话来,只是拼命低着头,生怕叫人看到她的窘迫来,更生怕叫人看穿了她心头的那一丝甜蜜去。
到了秦祯的下处,进门便瞧见他衣衫不整的坐在床头,墨色的长发披散开了些,几缕搭在肩上,饶是如此,秋梨却发觉他比往日里更加摄人心脾,悄悄跟着温氏走到床边,也只敢缩在温氏身后,不敢探出头来看他。
反倒是秦祯大方,叫了一声阿娘后,再张口喊的便是她的名字:“秋梨,你真不够义气,我醉酒睡倒了,你便一个人偷闲去了,若是我就此醒不过来了,你还不内疚死了?”
“我看你这会还没清醒呢!张口闭口的生死,可是晦气死了!”温氏不满,嗔怪的埋怨了一句,再又叫人来伺候秦祯梳洗,“快别愣着了,你难不成忘了晚上还有要紧事要办么?”
“娘?!”秦祯闻言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再也不迷糊了,着急的給温氏使眼色,可不知温氏是没看出来,还是故意为之,又重复道:“别再这磨蹭了,快拾掇下自己,叫人家姑娘看到你这落拓样子像什么话。”
秦祯被噎的一肚子闷气,真是有苦说不出,只好闷声梳洗,一番收拾停当了,他这才越过温氏去看秋梨,失策啊失策,原本还想给她一个惊喜,可是这下好似她已经都知道了,这样还有什么惊喜可言……只能兀自感叹:怎么就碰上一个这么拆台的娘亲呢,这么早早的就把包袱抖了出去,白费了他的精心安排。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抬头望过去,她只是一味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耐不住了,小声问秋梨:“我娘可和你提起过什么事么?”
哪有这样问人话的?秋梨咬着嘴唇不说话,嘴角的笑意却出卖了她,“恩公,是灯会么?”
“灯会??”秦祯先是疑惑不解,待仔细一想,心中便喜不自胜,如此看来,他这个娘亲实际上并没有泄露秘密,这样就好,好在也不枉费了他的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