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一代宗师
“秦战,来,这老几位都是江湖上数得着的人物,我给你好好介绍介绍……”花清扬指着一个身形瘦削,须发皆白的老人,说道,“这位是江南回春堂的方齐贤,人称妙手天师的方大师……”
秦战神情肃然的拱了拱手,“久仰……”
方齐贤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秦战,却没有开口寒暄的意思。
“这位是京城济仁堂的白景琦,人称京城药王的白七爷。”花清扬指了指那个一脸桀骜的中年人。
“幸会……”秦战依然稳若泰山。
“嗯,刚才听说你小子有两下子,一会儿可别掉链子啊……”白七爷咧了咧嘴角,对着秦战翻了翻眼白。
“这位是人称何仙姑的何宛若,何大师,是专医妇婴杂症的绝世高手。”花清扬指着一个面如美月的中年女人说道。
“请多指教……”秦战不疾不徐,谦恭有礼。
“不用客气……”何宛若微微一笑。
花清扬一一介绍完毕,又转过头来对秦战说道:“你我这场比试,事关花家几百年的声誉,所以不得不找些德高望重的名家做个见证。如果日后江湖上有些谣言,这几位也可以出面以正视听,如有繁琐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您言重了……”秦战微微一笑,“我无所谓……”
“那好,那我们就开始吧……不过别以为我老了就手下留情,那样你会后悔的……”花清扬说道。
“好……”秦战笑着点头。
“既然要捍卫天下第一针的名声,你我今天的比试就单比针灸之法,这个你没意见吧……”花清扬话入正题,越发显得严肃起来。
“这个自然……”秦战点头。
“好,那我们三场定胜负好不好,第一场比悬针诊脉。第二场比行针之法,第三场各在对方的身上用针,做病理推演……”
秦战的心中一动,别看花清扬表面上显得很轻松,可是这种比法实际上却是赌上了自己毕生的修为,颇有些以命相搏的味道!
“等一下……”没等秦战说话,江小瑜抢先说道,“前两场诊脉行针什么的倒可以理解,可是第三场为什么要在对方的身上用针?如果有人心术不正,手下失准,造成什么危险怎么办?”毕竟是在人家的场子,而且那些所谓的中医名家也都是花清扬找来助阵的,秦战本来就有点儿单刀赴会,以身犯险的意思。现在听说花清扬还想用针扎秦战,江小瑜的心里顿时就慌了!万一这个老不死的输不起,心里使坏,把秦战扎坏了什么办!江小瑜没和花清扬打过交道,可是却见识了那个花祖荫是什么样的德性,所以情急之极非常紧张。
“这……”花清扬一时无语。这种在对方身上用针做病理推演的方法,通常见于师徒之间传授医术所用。一方以针法暂时阻断对方数条经脉运行,模拟各种病症造成的肌体反应,另一方自行诊断,自行用针化解,说起来颇有些猜谜解谜的味道。可是这里面的风险的确也是不言而喻。他和秦战不仅不是至亲至信之人,而且还是赌上一切要搏出胜负的对手,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他也无法预料。花清扬只想着要用毕生的修为探一探秦战的深浅,却忽略了所谓的胜负心给自己或者别人带来的风险。
“是啊,这小丫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白七爷在一边说道,“万一这小子哪一针下的心术不正,你花老爷子剩下的日子就难说怎么个熬法儿了……”
江小瑜不愿意了,“别说得那么难听,比试的方法是你们提出来的,我还怕你们到时候输不起下黑手呢!”
“好了,别胡说……”秦战拦住江小瑜,“花老是医界泰斗,德高望重,这种情况是绝不会出现的。虽然家师也是花家一脉,不过经过几十年的潜心钻研,另悟出一套完全不同的针法,大家行针的路数不尽相同,这样试针的确有一定风险。可是不如此,又不足以了解对方功力的深浅……不如这样吧,我们限定几条经脉,十数穴位,点到为止,您看怎么样?”秦战对花清扬诚恳的说道。这种病理推演就像武林高手用内力对决一样,内功深厚到什么程度,其实一触便知,也不必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好,一言为定!”花清扬望着秦战情不自禁点了点头,果然大气豪迈,见识过人!
一个女弟子捧上挂号名牌,照例请比试双方随机抽取。
“你是客人,你先请吧……”花清扬对秦战微微一笑。毕竟是在自己的地面上,老爷子唯恐被人家落了口实,为了自证清白,还是让秦战先选。
“好,那就这个吧……”秦战知道花老爷子的心思,所以也不谦让,随手翻了一个名牌。
不多时,一个七旬老者在一个女弟子的带领下,走进了诊室。老者的皮肤黝黑,身上干瘦,两眼无神,气息散乱。
方齐贤、白景琦、何宛若等人不觉面面相觑。这位患者一眼看上去竟如风中残烛,不用说悬针诊脉了,这个脉象恐怕用手摸都摸不着了吧!
“花老,要不换一位吧……”方齐贤善意的提醒道。
“不必,已经把病人请进来了,哪有再推出门外的道理。秦战,这个有些难度,要不我先来吧……”花清扬颇有大家之风。一来迎难而上,讨一个头彩。二来,让秦战有静观其变,调整应对的时间,可以说相当照顾晚辈。
“好,您先请……”秦战明白花清扬的用意,点头致谢。
花清扬自手边针盒里,选出一根二寸毫针,再将一根银丝系在针尾,在食指和中指第一指节处各自绕了一圈。银针下垂,和手指之间形成一个倒三角。
花清扬让患者伸过手来,将这根银针悬于脉门之上半寸有余。花老爷子的内力和指尖的控制力极为惊人,以小小的丝线牵动纤细的银针,稳稳的垂直于患者的手臂,不摇不颤,稳若定海神针一般!
“老哥……慢慢吸上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好,再慢一些……”花清扬一边以望诊功夫仔细的打量着患者的五官,肤色,一边闭气凝神让手里的银针寻找着老者微弱的脉搏。
这位老年患者的身体极为虚弱,脉搏自然也更加虚弱。等了良久,那根银针的针尖忽然一颤,然后有规律的微微震动起来。
“抓住了!”方齐贤和白景琦对了一下眼色,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花清扬的脸色也变得渐渐疏朗起来。抓住这位微弱的脉象,的确耗掉了他不少内力,这个时候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如果抽出的第一位患者身在壮年,那么以花老爷子的功力,悬针诊脉简直易如反掌,可是谁知道好巧不巧,第一位就让他耗费了不少心力。
针尖的颤动越来越有规律,虽然偶有断点,但是已经无伤大局,花清扬一边微微牵动手指,调整针尖指向的位置,一边在心中仔细思量。
大约五分钟的样子,花清扬诊脉完毕,将丝线解下,银针入匣。
“我诊断完了,换你了……”花清扬接过一个弟子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手。
“好……”秦战在手边的针盒里选了一根一寸毫针,夹在指间,走到患者的面前。
“等一下……”方齐贤皱了皱眉头。
“方大师有何见教……”秦战问道。
“见教不敢说,不过你这悬针诊脉不用线牵,而是用手拿着吗?”方齐贤忍不住揶揄道。要知道以线悬针进行诊断的难度,要比用手捏着针感知患者脉搏跳动不知道要难上多少倍!这小子的脸皮还真是厚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第一局就不用再比了,论用针的功力和修为,花清扬早已完胜了!
“当然不是,您稍安勿躁……”秦战微微一笑。
“老爷子,您老今年高寿啊……家在哪儿住啊……”秦战在患者的面前坐了下来,一边和患者唠着家常,一边将左手两指在患者的手臂内侧轻轻一划,右手食指在银针上轻轻一弹,嗡的一声极其微弱的蝉鸣,那根银针竟然横着漂了起来,竟如磁悬浮列车一样,平稳的悬于脉门一寸之上。
花清扬刚刚端起茶杯的手不禁一抖,刚刚沏好的滚烫的香茶险一险没泼到身上!那边观战的三位中医名家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恍惚间看那银针如灵蛇游动往来游走了几回,悄然隐没在秦战的手中。
花清扬不觉惊叹,好玄妙的手法,好精湛的内力!秦战以手指拂过患者的手臂,产生一股特殊的热量和震动频率,而这种热量和频率又和以指弹针而产生的热量和频率暗暗呼应,既能有效地传递讯息,又能产生奇妙的悬浮效果!秦战并不是用强悍的内力硬生生把针逼起来哗众取宠,而是以一丝内力为牵引,借助人体奇妙的磁场,完成了这惊人的壮举!
好厉害的小子!
几位中医名家虽然看的惊愕,但心中却是一头雾水。他们的见识和修为远不及花清扬,更想不到种种匪夷所思的玄妙,总觉得这小子像是变魔术似的,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出准确的诊断。
“既然两位都已诊断完毕,请将各自的诊断结果写下来……”方齐贤擦了擦脸上的汗,主持着既定程序。
早有两位漂亮的女弟子备好笔墨,秦战和花清扬各自到自己的长桌前写下自己的诊断结果。花清扬笔走龙蛇,风驰电掣,一手怀素草书,字字飞动,圆转之妙,宛若有神。
方齐贤等人见惯了花清扬的手迹,不觉为奇。可是秦战这一手书法却让众人大吃一惊!秦战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锋芒毕露,正所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
“小小年纪,竟然能把瘦金体写到如此出神入化的程度……”方齐贤对书画颇有研究,这种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的书体,需要极高的书**力和阅历修养,没有一种高山仰止,淡泊宁静的心态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的!
花清扬写完自己的诊断,听得身后众人一片惊叹赞誉之声,不觉心中好奇,也凑了过来。
“我怎么觉得这字里行间好像一种帝王之气呢……”花清扬大为震撼。
“这瘦金体是宋徽宗所创,秦战的字里有帝王之气,也在情理之中……”方齐贤笑着说道。
花清扬摇了摇头,“不然,看着秦战的字,为什么我想到的不是宋徽宗,而是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呢……”
“这个……”方齐贤也一愣。的确,那利如刀锋的走笔果然有一种一统天下的霸气!
白七爷在旁边早就不耐烦了,“你们有完没完啊,今天是比医术,又不是比书法……你们老几位差不多得了啊!那个谁,丫头,把两位的诊断拿过来,我们几个过过目。”
两个女弟子捧着秦战和花清扬做出的诊断,送到几位中医名家面前的桌子上,摆在一起。
“阴阳失和,气阳亏虚,阴血不足,心痹心胀,痰瘀互结……”两个人的诊断竟然完全一样!
江小瑜微微点了点头,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个诊断和她猜测的差不多。“你最近的进境怎么这么快啊!”她贴在秦战的耳边小声的问道。
“瞎蒙的……”秦战一笑,低低的声音说道。
“您的病不太适合用针灸,我给您开个方子,你回去慢慢静养一段时间试试看,您看怎么样?”花清扬对着那位患者说道。
“好啊……”老者急忙感激的点头。
“秦战,你要不要也开出一个方子,我们看看你和花老还会不会不谋而合……”方齐贤问道。
“不必了……”秦战摇了摇头,那位老者的时日无多,再受这些医药煎熬之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还不如留出时间让儿孙环绕膝前,享受一下最后的天伦之乐。
花清扬看了看秦战,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一时愕然无语。不过,回过神来,他还是给老人开了一副方剂,让人把老人送了出去。
“这第一局,大家的悬针方法各有巧妙不同,诊断也完全相同,原本应该算个平局……”方齐贤说道,“不过,花老最终开出了药方,而秦战放弃了……出于这一点考虑,我们认为这一局还是应该判定花老获胜。”
“秦战,你有没有不同意见?”白七爷问道。
“我没有意见。”秦战淡然一笑,十分洒脱。
“我有意见!”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花清扬突然冒出一句。
“哦?”大家赫然一惊。
花清扬看了看秦战,“第一局比的是悬针诊脉,秦战无论是悬针的手法,还是微妙的感知力和出众的判断力,都远远在我之上……虽然我刚刚给那位患者开了方子,却也明知道是杯水车薪,无力回天,只不过是给他留一点最后的希望而已……严格说起来我应该是输了……”
秦战看着这位有些孤傲,有些固执的老人,心中不觉一暖。“不管怎么说,您还是给了患者最后的希望,而我的做法未免有些不尽人情了……这一局还是我输了……”
“不然……”花清扬摇了摇头,“人之将死,是心存幻想,苟延馋喘好一些,还是淡泊处之,笑看轮回好一些,有谁能说得清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唏嘘,默然无语。
“花老,我看这样吧,我们还是回到悬针诊脉的主题……既然你们都成功悬针,而且又做出了同样的诊断,我看还是算平局最合适……秦战,你说呢?”一直没说话的何宛若说道。
秦战点了点头,“花老,我们也别让大家为难了,晚辈就占您一个便宜,算平手吧……”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个气度!明明就是我占你的便宜嘛,哈哈,好,平手就平手,下一局我一定要赢你!”花清扬嘴上如是说着,眼里看着秦战却越看越爱,越看越喜。这小子不仅医术惊人,更是人品出众,云淡风轻之间却有一代宗师的卓然风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