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哭泣，没有叹息。沉默，只有沉默。
军人们迈着矫健的步伐，“八卦”小队的众人跟在后面，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偶尔有压抑的喘息声传出来。
赵伟看着红着眼眶的季安安，自己心底的酸涩还没有下去，就又多了一点担心，不由快走几步，和她并肩走着。嘴唇嗫喏张了又合，还是没有发出哪怕一个音节。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又颓然地落了下来。
秦峰和易水儿走在最后面，虽然心里难受，仍旧更加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紧抿着唇。
简洪强只觉得这样的沉默让他心焦，拍拍身边一个小战士就说：“你说，那个基地里怎么会有丧尸呢？”
小战士还没有开口，小张就扭过头，目光冷冷地看他一眼：“那个是□□人胚胎。”语气里多了些愤怒：“这帮疯子！”
如果他们没有进行人体□□实验，那种地方怎么会有丧尸？
简洪强对着这样的目光打了个哆嗦，讪讪一笑，连嘴角都没来得及扯开，就发现对方的目光更冷了几分。
他不由低下头，脸颊火烧一样的烫，又沉默起来——不是不难过，可是，心里还是庆幸的，幸好不是他，幸好不是他们小队的人。
相较于已经发生的事实，他还是更想弄清楚危险的由来。
“注意警戒！”嘶哑着喉咙开口的是李副队长，常队长走了，他就按照出任务之前说好的，接过了指挥的棒子。
而此刻，他微伏下身子，眯着眼睛盯着前方石头缝里一丛灌木。在这样的地方还长得郁郁葱葱，怎么看都不正常。
“是鬼骨藤。”秦峰语气笃定，“只是二阶变异植物，但是一般是群生，只怕不止这么一丛。”
李副队愣了一下，看看哨兵，小伙子很自觉地把精神力向远处延伸过去扫描，不多时，就苍白着脸点点头。
秦峰皱紧了眉头。来时虽然也遇到了一些危险，可没想到，反倒是在拿到了实验器具之后，路途开始变得棘手。
这就是末世，不光要看实力，还要看运气。
李副队长从怀里掏出地图，心中飞快地计算着，脑海中越过一串串数据，终于大手一挥：“后退，我们绕开它。”
“没有必要绕，除了这一片乱石岗，旁边都是丛林，更危险。”秦峰也没了藏拙的心思：“鬼骨藤每一株都有自己的势力划分，不会越界。如果我们摸清楚它分布的具体位置，完全可以分批解决。”
易水儿赞同地点点头，看着李副队。
“你的精神力够吗？”李副队看着方才那个哨兵：“能不能画出分布图？”
小伙子咬牙：“我精神力强度还不够，只能够探查大约方圆一公里，分布图也只能画出这么点。最主要的是，这种强度的探查，我只能坚持三次。”
精神力异能？季安安眼神动了动，看向秦峰。
果然见他缓缓开口：“我们组里也有个精神异能者，交替着来，应该可以走出去。”
这条路是到基地最短的路线了，而且恰好经过补给点。如果临时绕路，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李副队看看被簇拥在最中间冷着面容的江山，心底叹声气。
“那，就听你们的。”李副队点了头：“先把开头一公里的画出来吧。”
有秦峰和易水儿在，二阶的鬼骨藤并不难解决。再加上金系异能者特殊处理过的锋利大刀，变异者们都可以对付这些藤条。
唯一麻烦的就是毒刺，可也被贴身的金属内甲给挡住了。
消灭了几个，大家渐渐培养出默契——一个人不停走动发放异能吸引注意，另一个就趁机往根系那里摸，伺机斩断。
分成搭档轮流上阵，用了半上午就走出了这片石头坡，还攒了一把异植晶核。
这种晶核对木系异能者最有用，易水儿给留守在家里的木系异能者留了一点，其余的就和李副队进行了交换，换成二阶丧尸晶核——这么一倒手就能多换几颗，正好路上补充异能用。
眼看前方就又到了丛林地带，一行人就这么席地而坐，休息片刻。等到了丛林里，才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只是上天似乎就爱和他们开玩笑，进入他们认为最危险的丛林里，却什么都没有遇到。
不光路边的花花草草分外安生，连变异动物的影子都没看到。
众人更沉默了，这种沉默里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愤懑哀伤。方才胡乱吞下的干粮，现在似乎都干涩地哽在喉间。如同心里那一团郁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这种悲凉在到达补给点之后达到了顶点。
当时挖出加固的洞穴还在，留下的物资还在。
小张甚至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常队长爱惜地在这里塞下一个扁酒瓶：“现在这玩意儿啊，可比以前难找多了。等咱们做了任务回来，我可要好好再喝两口。”
记起这一点的显然不只他一个，江山从棉被缝隙里扒拉出这么个小玻璃瓶子，琥珀色的酒液波动着闪着微光，触手冰凉。
他呲呲牙，抹了把自己的脸颊，干脆利落地拧开瓶盖，轻轻抿了一口，就把交给下一个人。
没有推拒，没有争抢。有的只是沉默与悲凉。
八卦小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士兵们红着眼眶，一口一口分着这一小瓶酒，有些坐立难安。
他们失去的不过是磨合了十几日的伙伴，而对这些士兵，则是失去了袍泽兄弟，左手右臂。
季安安握紧了双拳，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安安……”赵伟终于开了口，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迟疑着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此时的气氛太凝重，季安安甚至不想推开这么一个温暖的胸膛。她克制地微微扭过头，轻靠在赵伟的肩膀上，借着这一点温度，终于化开眼角的艰涩，泪流满面。
易水儿早已经扭过头，在秦峰的情深安慰下低声啜泣着。
在这个时候，他们才终于敢露出一点悲伤，为那些逝去的英灵哭一场。
在看到熟悉的景物的那一刻起，这样的低沉终于被稍微擦去了一点。
即将归来的兴奋让众人不由自主地情绪高涨，风餐露宿半个月，他们此刻只想回到基地，安安生生地休息一下。
遥遥远望基地的方向，已经可以看到各色小队活动的身影。路上碰到的几个异能者还远远打了个呼哨，向他们招手示意。
这样的场景让季安安心里有点回温。她又想起自己刚做任务的时候，在野外碰到别的小队，总会交流几句，提醒对方哪里有什么危险，偶尔还会交换一下物资。秦峰手里的地图，就是在各个小队的交流之中补齐的。
末世不仅仅有黑暗的一面，在面临灭族之灾时，总有一些人愿意团结起来，凝聚成更大的力量。
江山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轻轻活动了一下筋骨。而围绕在他周围的几个人也不自觉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秦峰习惯性地用精神力扫视四周，发现了一点不对劲。那棵树后面，是什么？
还没等他喊出声，一道黑影就嗖地一声窜出来，直挺挺向他扑过来。
他一个雷球过去，那个黑影也不过是趔趄一下，稍微降了点速度。而这个瞬间，已经足够让众人看清它的模样，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小丧尸！
它怎么会在这里？季安安脑海中瞬间像炸开一道霹雳——难道，这一路上它都跟着小队？不，它到底，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小丧尸比之前的样子更加可怖，身体消失了一半，露出灰黑色的肌肉和骨茬，并没有血液流出。呲着牙的样子已然凶恶。
“列队保护江山！”李副队的第一个命令和常队长一样：“二组护送江山回基地，三组和我一起，把它引开！”
这里离基地不远，周围也有许多小队活动。如果让这个小丧尸在这一片横行……他几乎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惨状。
他考虑到的，易水儿也想到了。和秦峰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点点头。
“安安，你带着他们几个先走！”易水儿一边使用水网包裹起小丧尸，一边高声嘱咐着季安安：“照顾好基地里的人！”
而秦峰早就默契地一个雷球砸过去，电光激闪着把小丧尸团团围住。
不，还不够……他感受到那个小身影并没有就此僵硬，心中更加沉重了几分，甚至有些焦躁。
季安安并没有走。她怕她这么走了，就再也见不到这两个熟悉的身影。
反正，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又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不过是任务完成不了而已。
“简洪强，赵伟，你们跟着三组回去吧。”她低沉着眸子，缓缓抽出特制的软剑。低阶的攻击对高阶丧尸的作用往往不大，自己的内力，说不了还能起点作用，“代我向棠棠道个歉，我今后，怕是不能再照顾她了。”
“要道歉就自己去！”赵伟低声骂了一句，凌厉的水箭冲着丧尸射过去，胸膛因为翻滚的情绪而剧烈的起伏着：“季安安，你只惦记着莫棠，那我呢？”
他强迫自己盯着小丧尸灵活飞窜的身影，甚至无暇、也不敢去看季安安的表情。
赵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第一次剖白，竟然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场景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