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黎绍之闻言,毫不介怀,甚至有点兴奋:“臭小子,真没让我料错。”转身便要出外抢刀。
康浩陵忙挥手拦住:“但是师门赐剑不能丢。你等我,我气力稍复后,去设法夺回,过来跟你会合。”
黎绍之气道:“瓜娃子,你逃得性命,师门长剑再要十柄八柄也行,怎么这样憨!”
他无心之言,正刺中了康浩陵的痛处。想自己遭恩师误认为敌,流浪经年,封晋敏师兄为他送师门服饰和正规长剑,也要偷着来,恩师更在义父面前竭力将自己说成不忠不孝的罪人,自己逃出去仍是孑然一身,如何能再获得“十柄八柄”的师门赐剑?
黎绍之发觉康浩陵面容扭曲,似有无数伤心事,脑海闪过康浩陵使“刀剑互转”的极俊身手,他猛地明白了,叫道:“你,你师门…妘渟他……”只见康浩陵黯然点头。
帐门处陡地吹入一阵冷风,黯淡的营房瞬即大亮,黎绍之不必转身,单听帐外金属擦碰声响,也知是持着兵器的大批岐兵查到。但听众兵杂声呼喝:“甚么人?拿下!”又有一想必是虞侯营营长之人喝令:“那家伙很跷蹊,围起来!留活口!”便见身前的康浩陵眼中突发异光。
康浩陵想的是:“黎老兄冒大险来救我,我必掩护他出险!横竖我已是待罪之身,再和营中弟兄打一架也没甚么。”
他往黎绍之身旁一站,腰背挺起,暗暗内观体中真气,觉到气力果然在渐渐恢复,微怔:“指点黎老兄来此救我的是何方高人?那丸药见效甚好。”但面临敌人毕集、情势凶险,这疑问一闪即过。
他遭到化名为“海谢”、“谢海”的两个赤派探子下药,郁闷了十来日,至此方大为振作,目光游移,在帐中觅寻可替代刀剑之具。然而李曮下令虞侯总管迁出此帐时,已将帐中任何勉强可充作兵器之物全数收走,以防康浩陵逮到甚么药力稍退的时机逃走。唯今之计,只有冲前袭击一名岐兵以夺刀,方有望奔至中军营,将自己的长剑取回。
以寡击众,胜算极微,况且这是在岐军营中,决不可杀伤兵卒。康浩陵眼光掠过帐口众兵,觑准了一名手脚看来最弱的兵士,猛地窜出。
正在此刻,众兵亦已涌入,五柄枪头齐向黎绍之攒去,三把长刀挥向康浩陵身周,而黎绍之的弯刀,在替康浩陵解毒时放在地下,未曾来得及拾起!
康浩陵距离那最弱兵士仅有两大步开外,眼看即将夺得其刀,冷不防颈旁一股震荡,已中了甚么人掌缘的一记击打,立时便像是那个被黎绍之早前逼问的小卒一般,眼前黑了一片,身子歪倒!他直至昏晕,也不知众兵明明手持长兵器,怎能突然近身打中自己?
——打晕他的是黎绍之!
黎绍之左边将康浩陵击晕,右边身子一斜,握住离他最近的一把枪柄,他铁腕一扭,已将长枪夺过,断喝一声,长枪将身前四枪三刀,一齐荡开!众兵绝料不到世间有如此横力,不由自主地一呆,连帐口的虞侯营长亦惊呼一声,忘了下令再冲。这一手并非“列雾刀”,而是黎绍之积年苦练的硬功。
七兵随即回神,挺起兵刃又围。黎绍之也不依寻常使枪理路,手臂挥振,长枪疾旋,接连击中三人颊骨。混乱声中,其中一人骨头的“喀喇”破裂声给掩盖了。那三人虽未摔跌,却痛得双目迷茫,自然无能再攻击。黎绍之趁着长枪的转势,挥臂甩脱枪身,余人便见一架旋转的大水车扑面而来,不自禁地闪退。那支枪直飞至帐口,才被营主挥刀挡下,“哐当”落地。
黎绍之争得时间,已拾起弯刀,蹲身将晕倒的康浩陵打横扛到肩上。这柄北霆门制刀一入手,“奥支第一”更是神威凛凛。
众兵绝非无用之徒,但他们子夜临时擒敌,只知潜入营中的人数不多,预先存了“对方不过是刺探消息之辈”的想法,绝无仓促大战的预备,更没有与武林高手对战的经验。以众擒寡,本来甚易,却被这午夜现身的威武汉子吓得心怯。心一怯,行动便慢,见到对方人刀合一,又退了一步。
营主在帐口指着康浩陵,喝道:“这是我军中要人,你敢挟持?放人!”
黎绍之道:“他是从本门逃走的敌犯,欠了本门东西,老子是来讨债的,谁知道他是你们甚么人?”
帐主呆了呆,又喝:“放人!”
黎绍之却问:“他是你们甚么要人?要人为甚么被下了药关在这里?说不出,老子便带人走了!关中冻死人了,老子要赶早回家。”
帐主瞠目语塞。李曮下了保密严令,小兵们不知康浩陵身份,各营营主虽知情,亦绝不准泄露。眼前这江湖汉子天晓得是哪里冒出来的,怎可跟他说?
两下里略一僵持,营主呼道:“抓起来!”将挡下的那支长枪掷还帐中兵士。各人盯着黎绍之手中的弯刀雪光,刀刃正映着火光一闪一闪,显是黎绍之故意晃动反光扰敌。黎绍之肩上扛了人,不得不微微驼背,双足一前一后。各人猜想,他要趁各人被反光刺眼时,暴起冲出。
突然间,刀刃急速抖动,闪光乱窜。众兵明知不能闭眼,却是身不由己。同时,帐口又聚集一批兵卒,即使黎绍之打倒这批人和营主,冲出後也将被帐外人潮围堵,但黎绍之在帐内却看不真外头情形。
不料黎绍之并不趁机冲锋,扛着康浩陵,身形疾退,到了窗口,挥刀在窗旁布帐斩出一个大缺口,从缺口中翻身而出!
他边跑边呼:“醒来!康浩陵,醒来!”逆着四处察看的火把光亮,奔至一处帐房阴影躲起。营中闹得不可开交,这附近的小帐篷却漆黑平静,料是存聚锱重之所。黎绍之将康浩陵放下地,解下腰间水囊,不由分说,便拔了塞子往康浩陵面上一阵喷洒,然后朝他脸颊批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