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道:“真儿最后那一着,正是在带动对手的潜劲。只是她功力未到,仅能化解你腰间将发未发的力道,无法引出你体内更深的潜劲。”
康浩陵点了点头,瞥向司倚真,低声道:“我初次见你,便对你使棍的劲力好生佩服。”
司倚真笑道:“是么?那时又不来赞我?”
康浩陵心想:“那时咱俩在打架,敌友未明,我怎会多嘴?”仍小声说:“你小小一个人儿,又能使棍棒、又能使剑,轻重替代熟练得很,那时我已猜到你有一位高手明师了。”
司倚真道:“啊,原来是要拍我师父马屁,你快大点声,让他听清。”
康浩陵忙道:“我,我不…我拍他马屁做甚?…”
司倚真道:“你哄得他开心,自然有你的好处,这样你无论求他甚么,他也会应承你。”脸上泛起微微酡红之色,却不是动手过招使然。
康浩陵心下奇怪:“她劝我哄庄主开心,为甚么要害羞?她要我求庄主甚么?”忽地转过念来:“她是说,庄主心里高兴,便会答允我求亲。”
江璟岂不知他俩呢喃私语说些甚么?但他眼下又实不能承诺许婚,这倒不全是他难以亲身出马,到南霄门又或凤翔府去办理提亲之仪,只因二人的出身瞒不了一世,到那时如何收场?心想:“两个小家伙要好成这样,每多亲密一分,将来便更痛苦一些。”只管解说二人过招时各自用上的诀窍,最后吩咐:“真儿,我还须留他在演武厅练一会儿,你只管读书去罢。”
司倚真嘿嘿笑道:“师父也知道我不会真去读书。”
江璟道:“难道你要我明讲放你去游玩?”
司倚真皱皱鼻子,对康浩陵做了半个鬼脸,自去一旁将枣木棍拂拭干净,再好好地放回兵器架。康浩陵见她手势恭敬,问道:“这是你在家惯使的长棍么?”
司倚真望了江璟一眼,笑道:“不。我这个师父啊,自幼就有个痴心脾气,特别爱惜兵器。我借他的兵器来练,岂敢不抖擞浑身精神来礼敬它?”
康浩陵道:“原来如此,那是应当的。”
司倚真还没说够:“师父演完武功,还对兵器说谢谢呢;演武完毕擦洗兵器,也不爱让下人动手。师父从棍法演到剑术,练完一整套,有时特别顺手,擦洗兵器时,便说:‘今儿你很带劲啊。’”
江璟摇头无奈,心想:“小姑娘怎地连这种事也说出来?”
司倚真又咯咯笑道:“还有一桩美事:我出生的前一年,他孤身挑了这儿一批恶霸,这才接手这座铜矿。小时候师父说故事,说他当时拭净了佩剑上的血迹,还剑入鞘,曾对长剑行了一礼,说:‘亏得你帮我一个大忙。’我听了,便答:‘我懂了,师父是教我要感恩。’咦,对了,师父,那口杀光恶霸的青钢剑呢?怎地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取出来过?”
江璟怔了一会儿,才道:“那口剑么?…遗失了。”
司倚真大是惊讶:“师父竟然会弄失了佩剑?”
江璟含糊道:“唔,唔,那是一次大战,我空手对敌,无暇他顾,因此在极险之时失落了佩剑。”
司倚真忙问:“肯定是师父把剑借了给人罢?否则谁能从你身上把剑抢去扔了?场面再险也不至于此。”
江璟苦涩一笑,道:“权当是如此罢。这是为师的失意事,别提也别问啦。”司倚真只得不再追问。
——那口剑为他回空诀内力迸断成数截,早已掷在川西的荒山草甸上。
断剑那一日,是十六年前的八月十九;弃剑之地,是故人长逝之处;剑上血痕,是故人之血,此剑如何能留?钱六臂扛走了殷衡的尸身,空余满地鲜血,他被迫背上养育眼前这女娃娃的使命,无法在血泊前就地相殉,唯能以断剑陪葬!
康浩陵望了望江璟,原来冷口冷面的庄主也有如此情痴的时候,心中又对这位“未来岳丈”亲近了些,向司倚真笑说:“无怪你对随身兵刃十分…十分疼爱,原来是庄主潜移…默化。”眼前出现蜀宫中那个戴着丑脸面具的宫女,怎样瞧着断折的兵器伤心。
司倚真道:“倒也不全是这样。你在南霄门,从小有一大群师兄姐陪着,不知道我一个儿长大有多么无趣,就只一个侍桐姐姐作伴,我只好…将兵器当朋友。”
江璟翻了翻眼睛,“我正是知你寂寞,因此你每回偷溜下山去找矿工阿叔们饮酒说话,我总是忍到天色快黑,才去揪你回家。行了,去找侍桐玩儿罢!”
司倚真虽顽皮,说话行事冒犯长上的作为不胜枚举,但日常进退的礼数从不敢缺,向师父行了礼,告退出了演武厅。心中却说:“师父怎知道我正要找侍桐去?难道师父也瞧出她不对劲?”
“侍桐这一整路神不守舍,回到家里也心神不定,说她是遇上坏事么,我看根本是喜事,当真如宋玉的‘神女赋’所写:‘精神恍惚,若有所喜。’咱们刚到家那日,她将食料药材献给师父,师父问她在哪儿采的,她说川北。师父再问:‘是怎样的地形?’她说:‘一座大湖之底。’师父又问:‘你泅水不行,谁采的?那一趟带去的都是仆从男子罢?’她便答:‘是,主人,是阿姜、阿茶两个泅水采来。’她那张脸呀,羞得死去活来,在湖底泅水有甚么好羞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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