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渟沉声问道:“你与黎绍之交手,所使招式倒有大半不是为师所授的驰星剑。那些门道,是从何而来?”
康浩陵照实以对:“是弟子在场上临阵想出来的……”
妘渟怒斥:“胡说八道!那套北霆门的‘电驱刀’,你临阵能想得出?你从何处学来?”
康浩陵从不知“电驱刀”之名,但听这话,也知师父是说那套差点置黎绍之于死、震慑北霆门众人的神来剑招。他不敢抬头,伏地道:“弟子是…受了某事启发。”
妘渟问:“甚么事启发你走此邪路?”
“弟子被囚在旦夕楼,在狱中见了…见了…”
妘渟听他延挨不说,喝问:“有甚么难以启齿?是不是你与北霆门有甚勾结?”
康浩陵诚惶诚恐,但这件事却是问心无愧,说道:“弟子岂敢!那是,是在狱中,狱中一间牢房所见,猜想那是前人所书……”
“书在北霆门牢房之中的,除了北霆门武学还能有甚么好东西?你学列雾刀做甚?岂不知刀剑双修是本门重罪?”
康浩陵听师父言不由衷,明明知道旦夕篇刀剑同途的渊源,明明那是两派共通的武理,却硬指自己是妄学北霆门武功。师父的指责似是而非,使得他又迷惘,又慌乱,全没了主意,待要说自己“绝无刀剑双修之意”,可这还不是刀剑双修是甚么?这是最地道的刀剑双修武学了。
自己与本门前代叛徒不同之处,只是没去勾结收买黎绍之等北霆门人而已。可是自己曾在狱中引诱黎绍之出手,有意偷看他刀法,跟上代叛徒目的一致,这与收买又有甚么分别?许多辩驳之言到了口边,又惭愧着咽了回去。
忽听师父在头顶上命令:“你起来。庭威,借剑给他。”
康浩陵吃了一惊,不知师父要自己拿剑做甚么。史庭威遵命将剑递过,眼中充满了担忧。他掠了亭中诸位师兄一眼,惨淡的灯烛之下,人人都是一脸忧急与迷惑。
妘渟拔出长剑,剑身朝右上方斜指,正是本门“山奔剑”的起手:“为师和你斗一场,瞧瞧你刀剑双修的境地到了哪里?”
康浩陵大骇,说道:“不,不…师父,请师父别——”
妘渟微微轩眉:“你便以那电驱刀来同我斗一斗!”
康浩陵听师父之意,竟是要在同门之前迫他使出列雾刀法,落实他的罪名,急道:“弟子不能,弟子不敢!那…那甚么,甚么电……?弟子委实不知是甚么。我在火冢场上的招式,那是一时……”
妘渟狂怒道:“你刚刚罚了甚么誓?转眼便来欺骗师父?”
身旁气流猛地卷起,只见妘渟肩臂一振,山奔剑上附着内力,已如一块巨大落石从自己身侧推来!
康浩陵双眼一闭,心中只想:“我一招也不抵挡,任师父怎么打,我绝不抵挡!”左肩一凉,胸口被气流击得一阵窒闷,不由退了一步。睁开眼来,肩头衣服已被妘渟割破,原来师父第一招避开了自己身体。
妘渟二话不说,又是一剑刺到,这次是流星式剑招。康浩陵站定不动,眼睛不由自主霎了一霎,妘渟刺到他右胸之前,挑破了他衣襟,凝剑说道:“你莫以为使苦肉计便能揭过你的罪恶。”
康浩陵垂着双手,低头说:“不,弟子自知有罪,师父如何责打,弟子也甘心领受。”
妘渟收留康浩陵原本不存好心,这在门人之前不能明言,但康浩陵竟在自己发难之前,抢先偷学了禁忌武功,清理门户事大,报仇反而事小,更何况是仇人之子犯了这事?而康浩陵宁被打死也不动手的倔强,更使他怒不可遏,破口骂道:“你是仗着有义父撑腰,连死罪也敢犯,以为我不敢处死你?”右手撤剑,左手又搧了他一巴掌。
康浩陵被这掌搧在脸侧,只觉耳朵几乎也被打聋,依旧低着头不敢吭声。师父提到义父,他更不能开口。全体师兄弟中,唯有自己有位节度使义父撑腰,是来日的赤派人手,大受关注,身份特殊,倘若自己有半句辩解,都将令情势火上添油,恐怕连师哥们也要鄙夷他了。
妘渟不再打话,手起剑出,一剑又一剑地向他身上招呼过来。康浩陵出于习武的本能,自然而然趋避闪退,但双手始终垂在身前,也不敢正眼去望师父的剑招。师父要杀自己,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
果然妘渟剑剑留情,每一剑堪堪要伤到他,便在相距二三寸之时变招,要以不断增长的威势逼他还手。可是康浩陵打定了主意的事,那是当真杀了他也改变不了的。
左右闪避之中,左上臂遭妘渟划破,头发也被削了不少下来。妘渟不以剑伤他,左手拳掌却没容让,康浩陵一步步被逼到了亭子边缘,横膈挨了师父好几拳,腰眼更被剑柄戳中,疼得腰也直不起来。那一戳还是妘渟紧急回手变招,若非如此,已将他拦腰斩成两半。
妘渟无法迫他出招,怒气更炽,忽然将他踢翻在地。康浩陵趁机抛去长剑,剑身落地之时,他也被妘渟在后颈“大椎穴”补上一掌,脑袋和胸间一阵剧烈激荡,整个人给打得伏在地下,不住咳嗽。
师父的剑尖已冷飕飕地指到了后颈:“罪证未全,为师不能在这亭子里处置你。你刚刚说自知有罪,我让你自己说,说给师兄们听,那是甚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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