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浩陵仰身急避,那宫女一拳挥了空。便在他几乎要跌倒的当口,“指星式”不自觉地使出,将他身子陡然拉了回来,反手回刀,军刀刀尖直奔那宫女前胸。
那宫女料不到他出招如此峰回路转,一惊之下,急急后退,皮鼓挥出。
刀尖处发出“噗”一声奇异又难听的闷响,戳入了鼓面。那宫女腰一扭,藉着身子扭转之力,要用破鼓将戳在其中的军刀夺去。康浩陵心中暗赞:“妙着!”放手由她将军刀夺去,随即雪刃光芒再闪,已将自己的南霄门长剑从袍下抽出,“指星式”横空而过,剑刃已拦在那宫女的颈际。
瞬间二人一动也不动。那宫女全无惊慌,瞪了康浩陵一眼,一手指着扔在地下的破鼓和军刀,说道:“鼓是你刺破的,可不是我!”
康浩陵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她自己将鼓面凑上来,怎地还有这样抵赖的?扬眉道:“你原本便坐在那边地下,要割破鼓皮,你道我没看见么?”
那宫女道:“这是教坊精制、天子御奏的乐器,你弄破了,可得被问罪。”
康浩陵哼了声,心中发怔:“这话怎地听起来像是在耍我?此人武功不低,冒险混入禁宫,怎地说话没个正经?”
两人方才动手虽然颇多险招,但正是由此,已知晓对方的武功造诣绝非宫中禁军、宫女所能达到。既知对方都不是正牌的卫兵宫女,敌意各自略减,心中疑惑却均大起。
康浩陵将剑还鞘,显示自己并无意与她冲突,问:“你是谁?来干甚么?”
那宫女道:“我也正要问你,你是谁,来干甚么?”两人身在禁苑,都压低了声音说话。
康浩陵略一迟疑,坦然道:“我来寻个人,却不是你。”心想:“若她是蛛网的接头人,便认得出我剑术,不至于事到如今还不相认。”
那宫女道:“嗯,我来寻一件死物事,也不是你。”
她绕弯子骂人,康浩陵先是微怒,正要还口,继而想起:“她是在故意惹怒我。跟小女孩怄甚么气?”陡地矮身,伸手去抓地下那只破鼓。与此同时,那宫女也扑了下来。
二人险些在军刀皮鼓前撞个正着,康浩陵伸足一踹,破鼓飞上半空,两人同时纵身上跃。康浩陵个头较高,左臂一抬,眼见就要抓到那鼓,无奈肌肉麻木,抬不到胸前,便垂了下去。那宫女已将破鼓夺回,康浩陵却也执回了军刀。
二人一落地,立即分别后跃,拉开距离,以防对方袭击。那宫女将破鼓颠来倒去地检视了一会儿,确认鼓内甚么也没有,道:“皇帝打过的鼓,你要,便给你!”手一扬,破鼓向康浩陵飞旋而至。
康浩陵也见到鼓中空空如也,本不想接,但地下踩着的是坚硬石砖,生怕皮鼓落地发出响声,引来正牌的宫卫,只得微微兜起臂弯迎接。不料对面突然呼地一声,那宫女从后腰抽出一支短棒,势子有如摺扇乍开,打向康浩陵左肩!
她锁定了康浩陵左臂不灵的弱点,相当之聪敏,亦是相当之狠手。
破鼓砰然落地,康浩陵避过一棒,向右前方抢进,刀锋已迫近那宫女腰间。他并不懂怎样使刀,因此仍是以剑术运刀,是剑走偏锋的路子。他执回军刀,原只为了继续冒充身份之用,不料那宫女说打便打,只得再以军刀和她对招。
那宫女丝毫不为他以剑运刀的表象所迷,细腰一扭,晃前避开了刀锋,短棒砸向康浩陵臂弯。若非康浩陵赶紧以刀背格开,右臂也要被她打得举不起来了!
那宫女一击不中,短棒突沉,横扫康浩陵足胫。康浩陵避开一扫、回砍一刀,她却丝毫未怕亮晃晃的刃锋,混身刀影之中,短棒砸打挑戳,灵活得如另一条手臂。短棒与三尺长剑等长,浑圆朴素,便似一根缩短了的长棍。但棒端闪耀着金属光芒,不知是缠了铁片,抑或金铁打造?倘真如此,这玲珑少女的臂力可真不小。
而更难缠的是,她的棒法、步法,康浩陵一无所知,可是对方对于他的驰星剑术,却似乎颇有认识。他以剑术使刀,一点儿也欺蒙不到那宫女。他在酒家遇到文玄绪等敌人,以一敌多,还能取胜杀人,是因为他招招杀手,此际碰上了这意图不明的假宫女,他却不愿杀伤:“万一她真是自己人呢?”
就算下重手,只怕也未必奈何得了那宫女。那宫女变招快捷,临机应变花招百出。地下那只破鼓,便一再让她左右踢动,来扰乱康浩陵的步伐。她踢鼓的步子也甚是悦目,有几分“蹴踘”之戏的模样,似是脚踢圆球在玩耍。这少女彷佛浑身都是各家功夫,而偏偏又融会得极佳。
二人有时分、有时合,退开观察对方片刻,又跃上交换数招。康浩陵忽地醒悟:“她的身法与脚步,怪道这么熟悉,殷迟的武功也是这个路子!”
这一醒悟,对方短棒刺出时隐约融入的流水剑意,便不再那么神秘了。然而那短棒究竟是哪一门武技,他依旧说不上来,且那宫女不时天外飞来一笔地变出杂门兵器的招数,总是教他防不胜防。
蓦地里那少女身躯向后一挫,紧接着弹跃而前,一棒疾戳康浩陵左肩窝。这一棒之势,犹如地底一股喷泉飞溅而出,绝不是棒法、棍法,正是殷迟在小酒家对敌的剑术!唯一的破绽,是她这一刺尚有斧凿痕迹,还未能如殷迟那样暴起慑人。
康浩陵军刀斜指,刺向那少女左肋。这是他被迫得非出狠招,她那一棒虽然刺的不是要害,可是威势不小,中了一棒的后果难料。他左边身子难以对敌,非得这样迫开那宫女不可。
那宫女变招极速,窈窕身躯微微一拧,竟便将这猛刺的一棒定在空中,腰腿功夫之凝炼、肩臂转控之巧妙,令得康浩陵差点叫出一声“好”来!
一眨眼,那宫女双手疾掠,短棒一回,使个“靠”字诀,撞在康浩陵刀身之上。这一回一靠,就再不是剑术了,是极为普遍的棍招,但在她手中使来,却又极其美观。
她一棒斜撞,正拣中了握刀者难以施力把控的位置,却并未收效。康浩陵稳稳握住了刀,心道:“亏得是女子,若是力大的男人,我这刀便要被荡歪。”心念方动,只觉一刀一棒已凝持在一起。“她握棒之力再强,总是个少女,我震飞她短棒,便可脱身,别再和她纠缠了!”
当即腰背蓄势,一股强劲力道自身体中轴往手臂快速传了过去,顺势振腕。如此硬碰硬的兵器对震,对手别说是少女,一般男子都有可能擦破虎口,那宫女的短棒非脱手不可。
力道才传到手腕之上,忽然间似乎失了去向,刀柄明明握在自己手里,那力道却似掉入了水中。康浩陵吃了一惊,这感觉太过怪异,心中不由得一阵空白。
紧接着对手的短棒之上涌来一阵下坠的急劲,挟着他原本传过去的劲力,一齐退了回来,将刀一撞,军刀几乎堕下!
——那宫女的运劲之法不仅练得比康浩陵深厚,更能在虚空与沉实之间来回运使,虚实相济!尽管未臻老练,但她师承高人,绝无所疑。
康浩陵奋力抓住刀柄,急忙后纵,握刀的手掌有些刺疼,又是沮丧、又是苦笑:反倒是自己虎口与掌心被刀柄擦伤了!
那宫女占了上风,叫道:“不打了!我回去伺候啦,你也站更去罢。”言外之意很明白:你只管继续混充卫兵,我混充我的宫女,咱俩谁也别拆穿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