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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凋花(7)名花夜访(1 / 1)

殷迟听闻垂死的文玄绪吐出“我天留门”四字,心中的激动,实非言语能喻。他听了此言之后,追杀那三个逃敌,又回来照顾康浩陵伤势,竭力掩饰着激动心思,背脊却一阵阵发热,心下只反复地想着:

“画水剑的全本在天留门中,我必须去,我必须亲身去看一看!这文玄绪不知怎地,‘滚扇刀法’不使,却年近半百才来学画水剑,依然如斯了得。那剑术,那剑术…该有多大的威力,该是多速成的奇功!我若能得到画水剑谱全文,到时仇人里面,还有我杀不了的人么?”

这番打算,自不能跟康浩陵明言,而且在殷迟心中,也确是急于替康浩陵解毒。于是说道:“康大哥,我易容后到市上买马,即刻便去。这几日中你在客店静养,可别喝酒!”

康浩陵左上臂试着用力,但觉彼处肌肉全不听使唤,中针之处的周遭,彷佛成了一块石头。可是用力按压皮肤,尚有迟钝的刺痒知觉,便如覆盖了一层生着细刺的牛皮在肌肉表面似地。细看伤口附近,又全无发肿变色的异状。他自中针后多次暗运真气,始终周转顺畅,真弄不明白这是甚么怪毒,又是否会落下严重后果?

使剑虽是右手,但辅助之手的健全关乎体驱的应变与平衡,绝非不会武功之人所想像那般无用。殷迟自然深知此理,关心地问:“怎样?使得上力么?”

康浩陵道:“我瞧这毒被肌肉收束在伤口附近,未曾侵入血脉,一时不致蔓延。”

殷迟应了声,奔了开去,很快地奔回,一手提着丁字斧,另一手抓着两把小铁桨,都是从死尸手里挖来的,道:“这儿地近成都府城,附近又有不少农田村庄,巡察的官兵很多,咱们得埋尸灭迹。”

康浩陵心中又暗暗称赞:“这位兄弟懂得的事儿真多。”他只有一手能使,便接过丁字斧,二人合力灭迹。

最终埋到文玄绪时,殷迟停顿了一会儿,只见文玄绪的脸色成了一片灰黑,向康浩陵道:“看,他突然失常,只怕与毒物有关。这人垂死还要吐毒针害你我,自己也死在毒物之下。”

康浩陵笑道:“但盼我手臂上的毒不是同一种才好。”

殷迟忙道:“别瞎说!我一定从天留门取回解药给你,决不能损伤了你‘驰星剑’的威力。”低下头,几番想把沙土盖在文玄绪脸上,又复犹疑,那决计不是因为他对这大仇人有甚么怜悯可惜,而是在想:

“有康大哥在一旁眼睁睁瞧着,我是没法子将这人的面皮或头颅割下浸药,带回去无宁门的了。唉,否则六臂伯见了,可不知要多欢喜呢?他总说,那一年秋天,如果这奸贼没有背叛而被阿爹揪住,阿爹不会在中原多留那几日……”

钱六臂寡言坚毅的神情浮现眼前,等到自己回去向他禀报这复了仇的喜讯,六臂伯多半只会说:“杀了?好,好!”然后拉着自己狠狠地喝酒,喝九命伯酿的青稞酒,这么样,也就够了……终于殷迟手一挥,斧头翻起一片沙石,盖住了那一代刀煞的脸面。

灭迹已毕,康浩陵神完气足,不觉有碍,便道:“既然我这毒不见蔓延,你今日两番力战,想也累了,不必急着走。今晚与我一道回客店好好歇息,明早动身罢。”

殷迟点头:“也好。”顿了一顿,笑道:“奇怪,我这人从不让别人帮我拿主意,怎地一见你面,就这么听话!”

※※※

是夜,二人就在最近“闲花馆”的那家客店分别歇下。康浩陵独坐烛光前,了无睡意。他自小是这样性子,每日就寝前定要思量一番今日的得失,检讨自己有无长进。只是在南霄门的寝室里,他想的往往十分之简单,那便是剑术,剑术,还有剑术。想到起劲处,还会觑着管寝室的小师兄睡着不备,偷跑到院子演练一番。

近二年他年岁长了,即将行成年冠礼,西旌的长辈如王渡伯伯,便偶尔在李继徽的授意下,对他述说西旌的规矩,那也是他临就寝前必定用心思量的。更稀有的是义父兵马战阵之余,偶尔有暇,会跟他说史书故事。康浩陵读书不多,还不时认错了字,回忆义父所说的故事到激动之处,也要夜半爬起,挑灯翻书,硬读几页。

回思今日,他却冷汗满背:打抱不平之事干得多了,但泄漏行藏、干犯官兵、险遭围歼,这可是从未遇过。虽说南霄门对蜀国不屑一顾,人家终究是霸据一方的势力,自己杀了蜀宫亲军还乔装入城住店,义父和师父知道了,会对自己是褒还是罚?真是绝难猜测。而他自己,也彻底不知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忽然之间,屋外传来簌簌之声,有人走近。听来坦然正大,并不掩饰行动。

康浩陵一惊,却听那人轻声悄问:“郎君,你歇下了么?”

听那声音,竟是今日获救的闲花馆娼女之一!如何会在深更偷偷来到这客店,寻访自己?

康浩陵抓起佩剑,藏在身后,一手慢慢拉开了门。

外头站着一个女郎,云鬓微松,风致楚楚,正是今日被军汉掳去戏侮的其中一女。马匹受伤乱窜时,康浩陵曾将她们一个一个亲手接下马去,对每一人的面孔记忆犹新。

康浩陵这时已洗去化装,但住店时却是让殷迟化了装、用了假名的,不知她如何查探得自己的行踪?尽管这女郎是自己出了力搭救的,但师父师兄常谈的江湖骗局,可也深印在心;经历了今午小酒店遇袭之事,颇觉敌我难辨。于是格外戒备,低声问:“小娘子前来何事?”

当时人对青年女郎有“小娘”、“娘子”一类礼敬的称谓,康浩陵生平几乎不曾与南霄门外的青年女子往来,南霄门内的女子自然只有“师姐”了,但他学习勤谨,记得师父所教的进退礼节,顺口称呼便甚是合宜。再者,当时娼女虽属贱户,但有名气、有讲究的娼馆,其中的女子却是颇受人们礼遇的。

那女子施了一礼,抿嘴浅笑,略略低脸,答道:“妾身不敢当此称呼,先道名字:郎君只称我阿七便是了。阿七再次谢过郎君的搭救之恩。”说着抬起了脸,“郎君请看。”缓缓将娇躯转了一个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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