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念混乱,仍听冷云痴哈哈一笑,对门人道:“我当时便说:‘好,冷某答允了!少侠可能见告寻找令牌的线索?’
那人道:‘盗令之人,便是冷门主心中所疑之人。此人才智不在冷门主之下,老谋深算却远远不及。至于令牌,方才我点灯之时,见到暗格之中好像有块令牌,也不知是与不是?冷门主不妨拿出来看一看,验明正身。’原来这人早将令牌夺回,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令牌送返暗格之中。我哈哈大笑,说道:‘是冷某太也粗心!多谢阁下相助!’我与他协议已定,加上他早知暗格所在,我也不遮掩,便在他面前起动机括。
突然间那人喝道:‘往哪里走?’便见他手上一扬,一件暗器穿出了内进的纸门,一人在门外大声惨呼,纸门外的廊里也点着灯,我就看到一个身影捂着脸映上门纸,那是窃听者的脸面中了暗器,摔跌下去,挣扎着要开前门。那人窜了出去,可不知怎地,他那身轻功,竟像是没捉到那个受伤的窃听者?
他自追赶青派的内奸,我也不理会太多,只想着,果然盗令的逆徒不出我所料,是一个原本前途不可限量的……”
冷云痴说到此处,陡地暴喝:“靓风,还不动手?”
康靓风只微微一怔,随即,恩师的喝令驱动了他一身武功,此刻叛徒司远曦已然孤立,更激励他回报师门的意志,身形拔起,奔跃间抽出佩刀,兜头就斩向方阵第一列中的司远曦!
这晚冷云痴不动声色,出奥衍堂来见到众人,竟然好整以暇地先说个故事,使得司远曦再也料不到,自己的逆谋怎会被一个反出西旌已达一年的人洞悉,再遭师父逐步揭穿。康靓风攻至,他急忙晃身出了方阵,刀鞘挺出,硬是接住了那一刀。
他心下清楚,那从未见过的青派旧头目出来一搅,在青派看来,冷云痴仍是盟友,今夜之事乃转成门户内变,事不关己,无论方阵中的北霆门人发生何事,方阵队形毕竟不会为他发动掩护!
冷云痴忽道:“文玄绪,你装这假面,唬甚么人?”身影晃处,文玄绪急遽倒退,他身在第二列,方阵随之略退,却不似平时一般突出攻招,护卫阵中之人。文玄绪不知方阵出了甚么差错,正自愕然,吕长楼猛然反身,一手抓向他脸!
文玄绪左手急扯,将背上直刀连同佩带扯下,在身前一挡。吕长楼和他打了半辈子的架,早已料到,右手从文玄绪的空隙直进,抓中了他面颊。面皮抓下,露出文玄绪脸上一个酒杯大的伤口,月光下看出伤口甚深,有点可怖,直似是曾用刀剜去一块肉一般。面皮一抓下,文玄绪两颊即恢复削瘦。
江璟大奇:“甚么发胖,原来文师傅是装了假面皮,掩饰伤口!怎么他颈际仍肿了一大块,那并非假装…莫不是中了毒?”
文玄绪窜出方阵,急奔到东墙之前,耸身就要跳上墙头,吕长楼一声呼喝,青派中窜出三人,俱是这一年才投入青派的北霆门人,向他攻去。但“滚扇刀法”已然发动,文玄绪负隅抵敌,刀如涌雪,三个“列雾刀”弟子竟一时无法近身。
那三人旨在活捉,不如文玄绪拚了命要往外逃,刀刀取人要害;加之他们年岁甚轻,功力不及文玄绪精纯。文玄绪使了大半辈子的刀,闯了多少府苑,尤为要紧的是,刺客常冒着被敌人卫士群起击毙的风险,极之擅长一对多的群斗。列雾刀虽强,那三个年轻弟子他哪里放在眼内?
江璟心想:“吕师傅指派那三个新人出手,亦属无奈。他是唯恐旧人会对文师傅容情,文师傅到底是西旌的头批老人……此事极为复杂,吕师傅似乎早在疑心文师傅,也或者他和冷门主暗中已事先计议过。司远曦、韦岱儿,以及真心要反逆的党羽,就此被一网打尽!”
“殷衡天外飞来一笔,使得冷云痴大大得到青派诸人之心。文师傅为谁作内奸呢?那是甚么人,能诱使西旌的元老反叛?他面上伤口自然是暗器所伤,但二宝独门暗器是小枚弯月镖,平时也多拿手边细小物事应用,那伤口怎地这样大?”
同此时,康靓风、司远曦、韦岱儿三人亦陷入苦战,重演山坳之中时而对峙、时而突袭的局面。但江璟既见旧人,又惊闻文玄绪作奸细之事,况且冷云痴出关坐镇,逆党有死无生,他便一心都去关注了青派诸人,对北霆门的内斗再也不多瞧。
文玄绪横挥一刀,如一把光扇泼出,刀刃横过那三人胸腹之前,三人被迫一齐后跃。资历最浅的一人难以相信文师傅当真下得狠手,后跃稍慢,手臂不慎前挥,肘间深深被划了一道口子,佩刀落地。
文玄绪手脚并用,灵活攀上了东墙,一挺身,立时向另一边跳落。
蓦地暗器破空之声劲急,站在墙头的文玄绪大叫一声,左右足踝都中了暗器,止不住势,变了摔跌下墙。听得墙那边砰然声响,一阵脚步踢踏,他已负伤从奥衍堂外的石板路逃走。
紧接着,西首墙头翻出一人,一霎眼间飞踏南墙,远远跃出,身影射向东墙,在空中几个翻转,便像是落叶乘着秋风打旋前行一般。满月的银光只映出一身淡青闪动数下,那人已飘身越过东墙,从文玄绪的去路直追下去。
看那飞蛾般的势子,只怕现已阻在文玄绪前头,不知将他带往何处了!
这身轻功世所罕有,青派原属岐国的三十一人无不熟悉已极,有人不禁叫出:“‘灵蛾翻飞’,果然是殷衡!”
殷衡、江璟二名头目悄然出走西旌,已是赤青二派共同之敌。然而青派之人这夜听了太多变故,谁能料到,旧日的头子蹑上了北霆门,只为与冷云痴谈一件有大惠于青派的交易?骇异差愕之下,竟不知是否该追。况且,那灵蛾身势的主人自己就是暗器名家,众人地上发招,岂能阻得住他?
也或许,当中一些人心底便不想去追。对西旌的老人而言,殷衡受李继徽拔擢为头目之前,从来就是厨下做菜的那个娃儿。他升位后极重义气,这三十一人里,有人得他引荐加俸,有人阵前得他拚命所救。殷衡出走,青派将他视为死敌,是密探杀手应有的心志;暗里将他视为一个失踪了的老友,是难以抹灭的人性。
冷门主负手旁观,爱徒的决斗、贵宾的内变,都还未到需他出手的时刻。
殷衡既已现身,江璟满腹疑团难解,哪里还管北霆门如何收场,深吸一口气,悄没声息地从屋后跃落,也向院落东侧追过去。他潜伏半夜,至此才离去,连同冷云痴这等好手在内,全无一人知悉。
(第二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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