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列车厢里挤满了外出打工的壮年汉,他们脚边或立着或倒着几个写有尿素的编织袋,编织袋里被塞得鼓鼓的,里面是他们在他乡保暖防寒的棉被和棉衣。这些撑得滚圆的编织袋子使本就不宽敞的车厢显得更加拥挤。
推着餐车的列车员每次都要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借助丹田之气喊道“让一让抬一抬脚啊,红茶绿茶果汁矿泉水了啊,碗面鸡蛋火腿肠!”
这条过道他足足走了十五分钟,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车厢里刺鼻的酸臭味儿让他几次想作呕,走过车厢他恨恨的回头,给了一车厢神情疲惫的壮汉们一记白眼,觉得不解恨,又狠狠的踢了坐在厕所边的男人一脚,男人正打着瞌睡,脑袋随着列车的晃动一点一点的,突然被人踢了一脚,猛的睁开了眼睛,抱着皮包骨的腿肚子疼得龇牙咧嘴。男人的目光对上列车员那双鄙夷的三角眼,悻悻的低下头去。
列车员发泄完心情大好,摇着头哼起了小曲,甩着所剩无几的杂毛脑袋,朝下一节车厢走去。
男人此时已沒有了睡意,他捶了捶因得不到伸展而麻了的右腿小声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撩开裤管,被踢的那地方一片青紫,男人吐了口口水又咒骂了一句,要不是因为他是逃票上的火车,他真想蹦起來和那个地中海拼命。
男人瞟了眼窗外,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终于回來了,他可爱的女儿不会不管他的!
巧书比平时走得早了点儿,景孟阳约她去茶楼吃早点,她在楼下的拐角处上了景孟阳的车,与迎面走來的佝偻男人擦肩而过。
叮咚叮咚……催命般的门铃声把还在睡梦中的王淑芬吵醒,她骂骂咧咧的下床去开门“死丫头,是不是又忘记带钥匙了?我要说几遍你才能记……啊……”王淑芬刚打开门就看到一张黑瘦得脱了人型的老脸,她尖叫着把门彭的摔上了。
门外的吴应天改成了用手砸门,看架势恨不得把门板砸穿!
“你谁啊!大白天的砸我家的门做什么?”王淑芬掐着腰扯着嗓子吼道。
“开门!我是吴应天!我回來了!”吴应天边砸门边说。
王淑芬眼珠子转了两圈,嘀咕道“吴应天?他來干什么?”
“王淑芬你快点开门!我有事跟你说!”吴应天已经两天沒吃东西了,砸了两下就开始呼哧呼哧喘气。
王淑芬刚把门打开了条缝,吴应天就扑了进去,身体踉跄着直奔厨房而去,操起菜板上切了一半的生茄子,亢赤就是一口,觉得不过瘾,满是污泥的双手打开了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了两个生鸡蛋,啪啪两下打到碗里,咕嘟咕嘟喝进了肚子。
王淑芬看得眼睛都直了,面前的人哪是吴应天啊!这不整个一黄鼠狼吗!
“你……你这是咋整的?咋跟从非洲逃回來的难民似的!”王淑芬结巴的问道。
吴应天大手一挥“别提了,原來真让巧书说中了,我那个工友就是骗子,拿了我五万块钱,现在连人影都找不着了,我的大工程全是泡汤了!”
王淑芬捏着鼻子,把吴应天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吴应天的头发油成一绺一绺的搭在额前,随着他晃动的脑袋悠來悠去的,黑得发紫的厚嘴唇子已经干裂得起皮了,嘴角上沾着黄色的蛋黄粘液,王淑芬都快要恶心得吐出來了。
“你來我家到底有啥事儿啊?”王淑芬都快要哭了。
吴应天痞痞的一笑,伸手戳了戳牙花子道“我为啥來难道你心里沒数吗?这房子的钱你是不是给得少点儿!”
“当时我们可是谈好的价钱,白纸黑字由不得你抵赖!”王淑芬察觉到吴应天來者不善,口气也变得冲了许多。
吴应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当时我那不是着急嘛!后來我想了想,现在房价涨得那么高,我这么便宜卖给你,就跟白送似的,好歹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该再给点儿!”吴应天笑着做了个捻钱的动作。
王淑芬彻底火了,指着吴应天吼道“一分都不给,哪有你这样的,你再不走,我报警你信不信!”
吴应天平静的扫了一眼王淑芬,她现在穿着一件宽松的丝质睡衣,能隐隐约约看见她丰腴的躯体,女性的标志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着。
“你看什么!不准看!”王淑芬双手遮胸,脸上又凶又窘又气。
“我在想如果警察來了,我跟他们说是你勾引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吴应天笑得一脸猥琐。
“我勾引你?拜托你撒泼尿好好照照你那张写满风霜的老脸,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王淑芬气得嘴唇发抖。
吴应天一屁股坐在地上,抻了个懒腰,慢条斯理的说道“如果我告诉他们你是鸡呢?勾引我來到你家,因为我沒钱所以你才报警的!”
王淑芬脑袋嗡的一下炸了,她踉跄着几步跌坐在了门口的板凳上,想着吴应天刚才说的话。
“这栋房子可是不隔音的哦!别怪我沒提醒你!”吴应天指了指房子威胁道。
“吴应天,你到底想怎样?”王淑芬气得双眼充血。
“我只是想要点钱來花花,你那口子死的时候可给你留下不少钱呢!你也沒有个一男半女继承香火,分我一点不过分吧!你放心,我不白要,等你老得生活不能自理的那一天,我让我家巧书照顾你,给你养老送终,这总行了吧!”吴应天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
王淑芬嘴角抽搐,发出一声冷笑“我真替巧书感到悲哀,她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呵呵,吴应天讪讪的笑了笑“说起來我确实挺对不起巧书的,房子卖了也沒跟她打声招呼,也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
“你还有脸说,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寒冷的夜里走着,连个能睡觉的地方都沒有,你真是作孽!”王淑芬将作孽二字说的特别重。
吴应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少跟我讲大道理,她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她自找的,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还能干什么?沒出息的东西,就这么被人当成抹布给扔掉,一点脾气都沒有,居然一分钱都不要,我去帮她评理,她却埋怨我无理取闹!”
吴应天就着刚才喝生鸡蛋的碗,打开水龙头接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的喝了个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接着说道“我原來还指着她嫁个有钱人我也能跟着发达呢!景家可是大户,每期富豪榜上可都是榜上有名的,要是真嫁进景家,那我后半辈子还不吃香的喝辣的,想怎么作就怎么作嘛!只可惜就差一步,姓景的那个老顽固瞧不上我家巧书,死都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他儿子跟他死爹一个样,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人不得好死!”
“你说的巧书的男朋友是叫景孟阳吗?”王淑芬眯着眼睛问道。
闻言,吴应天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那个叫景孟阳的臭小子,诶?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闺女现在已经跟那个姓孟的从归于好了,如果你缺钱就大大方方的跟你的未來女婿要去,你是他未來的老丈人,你的面子他不会不给吧!”王淑芬赶紧搬出景孟阳來以获解脱。
吴应天惊讶的看着王淑芬,一脸的不相信“他们真的和好了?怎么可能呢?当时我把他爸打得鼻青脸肿,他姐姐的孩子还因为我……”
“你说什么?你把景熠堂给打了?”王淑芬的嗓门一下子高了好几个分贝。
“呦!你还知道景孟阳他爸叫景熠堂,你该不会是他爸爸的相好吧?”吴应天注意到了王淑芬脸上的表情变化。
王淑芬慌忙别过脸,不敢接吴应天投來的凌厉的目光,咬着嘴唇说道“这很稀奇吗?我也关注富人杂志不可以吗?”
吴应天干笑了两声“可以,当然可以!就算你跟那老家伙真的有一腿我也管不着,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说着,吴应天火辣辣的目光又围着王淑芬丰腴的身体转了几圈。
王淑芬转身跑进卧室,拿起柜子里挂着的羽绒服迅速穿在了身上,拉上拉锁,将丰腴的身体遮了个严严实实。
“啧啧啧,害什么臊啊!装出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给谁看啊!”吴应天悻悻的转身,打开门朝楼下走去,他现在可沒有意思跟王淑芬玩暧昧,当务之急是跟他的未來好女婿要零花钱!
不过好女婿在哪呢?吴应天边挠头边茫然的朝前走着,路上的行人都嫌恶的看着他,就好像他是只落在大便上的苍蝇一样。
吴应天挺直了身子,不客气的瞪了回去,他马上就要成为有钱人了,再也不会受这窝囊气。
“时代真是不同了,连乞丐都神气起來了!”一个打扮得像伪娘似的小青年不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