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再晚路也看不到了,连林子也出不去,会冻死在林子里的,我跑得快,在天完全黑之前必须出了这个林子才行。”乐恒清安慰梦竹说:“你别担心我,我在德国的军校,接受的是很严酷的训练,这样子根本难不倒我的。你放心吧。”
他背着她跑得更快,她只能安心的靠在他温暖的背上,看他如一只奔跑的兔子般穿梭在林子里,他的围巾掉了出来,她轻轻将它绕在他的脖子上。
她冰冷的手触在他温暖的脖子上,他颤了一下,她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李小姐,司徒萧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突然问。
梦竹沉默了一会,说:“他是我的丈夫,还是。。。”
她想说,还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李小姐一定要见他是为了劝他原谅李都统吗?可是司徒萧会这样轻易的原谅一个背叛了他的将领吗?李小姐,政治和战争是残酷的,你不能像想象其他东西那样看待它。”
梦竹默然,是的,司徒萧知道李逸林要发动政变,就设计将逸林手下的将领扣压起来,当然目标本来就是逸林。可是如果司徒坤知道了逸林哥是他的亲身儿子,总不会任他们兄弟相残吧?至少可以从中斡旋,就算是解除了逸林的兵权,料想也不会危害他的性命,或许,可以让他闲云野鹤的过这一生?
司徒坤杀了她的父亲,他欠她母亲的,也欠她的,他还欠逸林哥的,他应该补偿他们,难道不是吗?
至于她和司徒萧,以后的情形,她不能去想,一切都不如她所盼望的那样,她曾以为心里的期望之火已经熄灭,可是,她又怀上了他的孩子,这让她给对他的期望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所以她义无反顾的去找他,说是为逸林哥,可也是为自己,为肚子里的孩子。
至于结局,谁知道呢?很多事情在做的时候,都是无法料想结局的,就是想到了,就如飞蛾扑火,也还是有很多人愿意这样大无畏的扑了过去。
感情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不懂,所以能这样拼命的想要拥有,其实只要一个转弯,也许就能改变人的一生,可是当时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一定得笔直地向前走,哪怕撞个头破血流。
梦竹就是这样,虽然想着前面也许是无尽的黑暗,还是摸索着向前走去,并不去管等着她的是什么,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见到他,见到他。
而见他后的情形都被略掉,不去想像。
现在乐恒清让她看清政治和战争的残酷,她就能看清吗?不能,她心里想的还是要见到他,然后告诉他,逸林哥也是他的亲哥哥,无论他认为这有多么荒唐,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是的,残酷,她想,男人的世界充满了残酷,战争,名利,还有。。。甚至是争夺女人的战争。
就像思颖,司徒萧为了她,不惜毁了与逸林的兄弟情份,不惜将他们的情感全部抹杀。
“乐公子,男人是不是都一样残酷?”梦竹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是。”梦竹也觉得有些唐突,但乐恒清回答得很爽快,他说:“至少乐恒清不是。”
梦竹不再言语,仿佛怕说出更不合时宜的话来。
乐恒清却接了话说下去:“李小姐,你信吗?”
梦竹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信,你要是一个残酷的人,刚才不应该放我走,还这样跟着我。”
“哈哈哈。。。”乐恒清爽朗的笑了起来,笑声在黑暗中回荡着,林子里有了一点点生气。
“快看,前面有灯光了。”梦竹兴奋地说。
乐恒清抬头往远处看,果然前面有一所民居,有微微的光亮。
“乐公子,快放我下来,你一定累坏了。”
乐恒清这才放了梦竹下来,擦了一把汗,笑着说:“总算没有冻死在林子里,不然,我成了花下鬼了。”
梦竹嗔了他一眼,也微微笑了笑,这个乐公子,什么时候都是这么调侃,倒让人不闷。
他与司徒萧不同,他不会这么冷俊,虽然是军校出来的,也是一军的少公子,却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将锋芒都掩盖了起来,有种平常富公子的风范。
不知不觉,梦竹竟将两人比较起来。
“就在前面了,李小姐,能走了吗?”
梦竹点头,乐恒清伸手搀扶着梦竹,向着灯光走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民居,屋里有人影晃动,乐恒清轻轻磕响了门。
一个大妈的声音传了出来:“谁?”
门开了一道裂缝,露出一张皱褶沧桑的脸来。
“大妈,我们在林子里迷路了,夜深了,我们想借宿一晚。”
乐恒清从口袋里摸了些钱从门缝里塞进去,大妈没有接他的钱,朝梦竹看了看,将门打开说:“都冻坏了吧,快进屋暖暖。”
然后转身朝里屋叫:“老头子,来客人了。”
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位大爷,见了两人一脸惊讶,看来这里平常来的人并不多,更不要说这冰天雪夜的。
“愣着干什么,将炉子烧旺了,让客人热呼热呼,我去打些热水来,给两位泡个脚吧。”老大妈说着进了厨房,大爷给炉子加了火,让两人围在炉子边暖和。
两人围着炉子烤着冰冷的手,大妈又打来了水,让两人泡脚,一会,两人便周身暖和起来。
“大妈,您家里就您和大爷吗?”梦竹问热情的大妈。
这一问,却勾起了大妈的伤心事来,大妈的眼睛立刻就红了,抹了一把泪,说:“我原本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可是,大儿子十六岁就当兵了,在与裕军打仗时,被打死了。二儿子去年病了,没有钱治,也死了,前阵子听说呈军和裕军又要开战了,两军都招兵扩充队伍,我不想让三儿子去当兵了,就让他进山里躲起来了。”
梦竹一听,心里一阵难受,后悔不该问老大妈这样的话,让大妈难过,说:“对不起,大妈,勾起你伤心的往事。”
老大妈却似乎止不住话题了,又抹了一把泪,继续说:“我女儿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前阵子去了临安走亲戚,可是在集市,碰上了呈军乐霖枫家那个无恶不做的大公子,把我女儿霸占了,我女儿现在是有家不能回啊,你说那乐家那么有权有势的人家,听说那大公子都娶了六房姨太太了,为什么还要霸占我的女儿啊。”
梦竹和乐恒清闻言大惊,不由互看了一眼,却听大妈又呜咽着说:“我的闺女啊,才十六岁啊,真是造孽啊,你说他乐家财大势大,我们这样的百姓又能怎么样呢?最多也就是豁了命出去不要。”
两人一时再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是低头默默的想着心事,乐恒清心里愤恨大哥,你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非得出来糟蹋民女,回去非得让父亲好好教训他不行。
两人正有几分尴尬,老大爷端了稀饭和几个煎饼出来,对老大妈说:“你怎么又提那些伤心的事了,快别提了,让客人吃饭吧。”
两人便很没有底气的安慰了老俩口两句,也着实是饿了,在雪地里跑了大老远,于是也不客气,将稀饭和煎饼一并解决到了肚子里,人也总算是舒畅了。
“你们小夫妻俩这么晚了,怎么会到林子里来呢?”大妈见两人饿极的样子,又见两人都长得十分逗人喜爱,穿着也像是有钱人,有些好奇。
梦竹听大妈说他们是小夫妻,想要否认,却被乐恒清抢先答道:“是啊,我们也是走亲戚,路上耽搁了,天气一晚,就迷路了,这才到了大妈您这。”
大妈点了点头,竟然用手轻轻抚摸了一把梦竹的脸,叹息道:“多可人的人儿,我的闺女要是在家,也是这么可人啊。”
梦竹便又一阵心酸,想起人世间,原来并不是只有她有这么多的苦楚,这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更是将苦楚压在心底无处倾述,才会见了生人,都忍不住倾数倒出,不由握了大妈的手,轻轻抚在自己暖和了的脸上。
除此之外,她没有更好的言语来安慰这对善良而纯朴的老人。
老大妈进去将西屋一间空房收拾妥当,让两人进去休息,梦竹大惊,想要解释,被乐恒清一把拉了进屋,将门掩上。
“乐公子,请你自重。”梦竹挣开了他的手,一扭身坐在一张木椅子上,生气地说。
“我怎么不自重了,就因为没有说明咱俩不是夫妻吗?”乐恒清叹道:“我的傻小姐,咱不能让人怀疑,俩夫妻就俩夫妻吧,也不会少你一两肉不是?你睡床上吧,我在椅子上靠着就行。”
梦竹听了一愣,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站起来看了看那张小木椅子,迟疑道:“这,这怎么行呢?”
“别磨蹭了,早点歇息,明天早点赶路才是。”乐恒清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从床上拿了床被子,靠在椅子上。
梦竹坐在床沿上愣了半晌,乐恒清见她还不躺下,说道:“我的大小姐,你放心吧,恒清不会非礼你的,放心睡吧。”
梦竹瞪了他一眼,说:“你能不能正经点啊。”转了话题又问:“你那混蛋大哥把大妈的闺女都害了,人家却这样对咱,你心里好受吗?回头让你那大哥把人家姑娘放了回家是正经啊。”
“我怎么好受了?”乐恒清呼的掀开了被子,挺直身子问:“你看我哪像好受呢?我能怎么样?对着大妈大骂乐恒昌是狗贼不成?那样大爷大妈就解恨了吗?”
他复又躺了下去,自言自语说:“乐恒昌,多少正经事不做,尽做些欺男霸女的事,等我回去,非得教训你不可!”
说罢没好气地叫声:“快睡吧。明天起不来可不怨我。”又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