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极宫用过晚膳之后,萧婉就一直坐在屋外的回廊下发呆,她穿得厚实,毛茸茸的狐皮领子衬着她巴掌似的小脸,夜风吹过来有点冷,她把双手缩在斗篷里,紫娟出去了,这会儿不在凤仪宫里,她没有要小花和小草陪着,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
墨瞳站在不远处看她,风吹着她的领子,上头蓬松的狐裘毛领微微颤动,一下一下扫着她的脸颊,萧婉像是有点痒,伸出手抚了一下脸颊把领子上的毛往下压了压。
他犹豫着,手里拿着添好了炭火的手炉,却迟迟没有迈出一步。
“阿嚏——”萧婉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她近来越来越畏寒,像是动不动就要生病,对着点,她自己实在恼火得很。
她皱了皱鼻子,抬起手搓了搓自己通红的鼻头,两只手都太冷,她把手放到自己的嘴边呵了口气。
“殿下,小心着凉。”终于,墨瞳还是拎着手炉走上了前,他把烘得暖暖的手炉放进萧婉的怀里,开口道。
萧婉抬头,对上墨瞳漆黑的瞳仁,他的眼睛像是一个深潭与夜色融为一体。
“既不关心,又来做什么?”她别过脸冷淡道。
在罗阎殿外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近乎哀怨而愤怒地逼视着墨瞳,明明是关心的,明明是尾随了一路跟着她去到那里的,她真的不相信,自己的感觉都是错的,她也无法相信,难道对与他来说自己真的就只是主子这么简单吗?
可是萧婉仍旧没有等到墨瞳的回答,他只是沉默着,近乎死寂的沉默。
于是她踩碎了那支凤嘴流苏步摇,转身就走了。而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并没有迈出一步上来追回她。
墨瞳双唇微抿,下颚轮廓分明,他原本就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上挑的眼尾,如刀削一般的剑眉,鼻梁直挺,他一贯冷漠的样子总透着一种清冷的让人难以靠近无法捉摸的距离感。而萧婉,如今恨极了他这种冷漠和疏离。
“为何不做声?”萧婉继续开口,她不喜欢墨瞳现在看着自己不说话的样子,她就不信撕不开他这张漠然的面具。
“殿下希望属下说些什么?”墨瞳垂下了眸子,避开了萧婉的视线,这样明亮的眼睛,几乎让他心里所有想要隐藏起来的想法都变得无所遁形。
萧婉感受到他的回避,于是自嘲地笑了笑,“也对,你又不喜我,又能对我说什么呢?”
她的笑容很苦涩,说完之后就转过头去继续朝回廊外看,夜色是这样浓重,浓重得就像是久化不开的墨,这次她没有开口辇墨瞳走。
“今天是除夕,现在是除夕夜了。”或许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会让人萌生出特别多的感慨,于是萧婉叹息着随口说了一句。
“嗯。”墨瞳轻轻地应着,他的视线落在萧婉的后背上,绸缎一般乌黑的长发搭在那里,月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往年的除夕夜都很热闹,宫里会举办花灯游园会,虽然说同民间的灯会有许多差别,但总的也不会如同今年一般冷清。”萧婉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现在还不过酉时,往年的花灯游园到现在也该只是进行到一半,可奈何赵芯兰闹大了库房失窃那件事,原本的太极宫家宴也一道被破坏,萧桓全程神色不悦,只匆匆吃了一点就离去了。
皇上走了,剩下的一些人自然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于是也就各自散了,萧婉直同萧湛随意说了几句话就回宫来了。
这么冷寂的除夕夜,的确应该找个人说一会儿话才不会觉得寂寞吧。萧婉为自己找着借口,她没有去看身后站着的人,只是自己说着。
“每一年,各宫的主子都要给她宫里的下人发压岁包,往年凤仪宫里人多,每回一到这个时候都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索性现在人少了,带上我总共也就五个人,发起压岁包来倒也省了不少事。”萧婉牵了牵嘴角,“她们几个的我已经给了,现在只有你的,还在我这里。”
墨瞳听着,并没有接话。
萧婉转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呐,这是你的,别说我这个做主子的亏待你。”
回廊处昏暗的宫灯下,萧婉手里拿着的东西并不能看得很真切,墨瞳愣了愣,抬起手摊开手掌接了过来。
“我如今的月俸不多,所以给的也没有以往来的丰厚,你若是要嫌少,那么就还给我。”萧婉迅速收回手,不自然地把头扭了回去。
借着月光和宫灯散发出的光晕,墨瞳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个被揉得皱巴巴的类似于布包之类的东西,蓝色的缎面底子,上头歪歪扭扭的像是用针线绣了两朵花,布包的扎口处是一根明黄色的细缎子,下边本来应该是坠着什么东西的,想来该是流苏之类,可是那上面却没有,他把布包转过来看了看,那条细缎子的下边断口齐整,像是被剪子剪断了。
萧婉把下巴搁在自己搭着栏杆的胳膊上,她没有回头也知道墨瞳此刻正在看什么,其实她也挣扎思虑了许久,越是临近除夕就越是别扭地把这个自己绣了许久又剪了一剪子的荷包放在身上。她有时候就无比自嘲地想,这天下间大概也没有比她更犯贱更愚蠢的人了,已经被人拒绝,被人告知心里没有自己了,可还是这样眼巴巴地把自己的心意揣在怀里,即便是面上有多不快,逞强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终归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内心。
“如果嫌弃,觉得难看,你大可以丢掉不要。”
墨瞳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拿着的这样东西恐怕就是萧婉亲自做的,他面色复杂,眸光闪烁了一下,在觉得欣喜的同时又带上一丝愁绪。
“殿下言重。”他把荷包上的褶皱抚平,深深地看了一眼萧婉,紧接着把手里的荷包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