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的马车在宫门关上之前把萧婉送进了宫里。
快到宵禁,于情于理萧湛和赵明川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均不能再进宫,于是萧婉就与他们在宫门口道了别。
步辇是萧湛一早就命人备下的,萧婉下了马车就有小太监抬着步辇往她这边来。
“夜深了,婉婉早点回去歇息。”萧湛把从宫外买来的一些新鲜小玩意儿交给其中一个小太监,吩咐他送到凤仪宫。
萧婉已经取下了头上戴着的薄纱,她没落的神情在月光下更添几分忧郁。成日里待在皇宫里也没几个真正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其实她还是小孩心性,无论外表上装得多么强势,内心难免会觉得孤单。
“那三哥哥明日还会来看婉婉吗?或者什么时候再带婉婉出宫去看看?”
萧湛伸手用手指轻弹了一下萧婉的额头,佯怒道:“还嫌今天不够让哥哥担心的吗?幸好还有明川在,你下次要出去可要问问明川肯不肯再带你出去了。”
萧婉下意识去看了看赵明川,夜色下他的眸光被灯笼散发的光晕染得异常温柔,他也看着她,含笑道:“只要公主殿下想出去,我定然会寸步不离跟着,这样就不会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了。”
他的眼神太灼热,萧婉不自在地垂了眸子,身上的伤还在发着痛,回来时手炉已经没有了热度,正好可以让她有理由把手藏在斗篷下,手掌心里火辣辣的,还是快些回去把伤口处理一下为好。
她这样想着,便对着萧湛道别,“三哥哥得了空要多进宫里来看看我,一会儿宫门要关了,婉婉就先回去了。”
萧湛点点头道:“其实再过不久婉婉就成年了,往后在宫外,哥哥来看你也方便些,想要出去多带上几个人或者差人来寻哥哥或者明川都可以的。”
萧婉看着萧湛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他是意有所指,当下她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她抬眼去看了一下宫门里那些宏伟的宫殿,她都快忘记了,原来生活着这般久的地方马上就要成为她的一个过往了。
如果不是母妃已故,她又不愿意由其他嫔妃抚养,她想着父皇也该不会早早下旨为她在宫外建个公主府吧,那么她还是能在宫里待到出嫁前的那一刻。
民间常说女子出嫁前要待在娘家,可是她呢?终于还是在娘家待不住了。
回到凤仪宫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已过半个时辰了,萧婉下了步辇踏进宫门,回廊处点了一排齐整的宫灯正向外幽幽地散发着光,夜里清冷,她看着这些光亮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点温暖。
小花和小草坐在台阶上,或许是等得久了,两人拖着下巴靠在一起竟然闭着眼睡着了。
萧婉笑了笑,看紫娟正想上前唤醒她们就及时地拉住了她。
“嘘——”让我先进去,一会儿你出来让她们俩回去休息吧,这么冷的天也是难为她们。”她呵着气,压低声音吩咐着紫娟。
紫娟回忆点头,跟着萧婉从侧边绕过坐在台阶上酣睡的两个人进到屋里去。
萧婉抬脚刚踏进门槛,身后就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冒了出来。
“若无事,我就先走。”
萧婉止步回头,她的眼眸在身后男人脸上流连,这个语调太冷了,比化了雪的早晨还要冷,一股寒气直窜她的心底。
“紫娟,你先下去让那两个丫头回屋,一会儿端盆水来让我梳洗。”
紫娟面色复杂,她知道自家公主是想要支开自己,不过她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福了福身答应着下去了。
门外只剩下萧婉和墨瞳两个人。一瞬间天地之间仿佛就静了下来,萧婉注视着墨瞳,半晌才道:“你不喜欢出去吗?还是说我今日让你找不见让你生气了?”
墨瞳一愣,瞳孔微缩冷声道:“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萧婉靠近进步,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不像往常一样有着神采,闪烁不定地躲闪着。
“你今天怎么了?”萧婉不答反问。
墨瞳别过脸,她的眼神太清澈,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我……不过是殿下的随从侍卫,这不应该是殿下该对一个侍卫所有的问话。”他开口,眼眸中仿佛带着化不开的一层寒冰,他该怎么说,今天实在是太凑巧了吗?那个游船上献曲的歌女竟然是他霍子期的故人,他夜间随游船辗转追寻到了一条花街,料想不到霍家满门罹难还不够,竟也会牵连到那些曾经与霍家有所关联的人。
他就这样在这条花街里站了许久,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从一些门里出来,又进到另一个小楼去,衣着华丽的,或是商贾,或是有个一官半职的,又或者有书生模样的,各式各样的,让他看得眼眶微热。
脂粉味铺满了整条街,而他曾经名义上被牵上线的未婚妻子就在这里。
“你这是什么话!”萧婉忍着脚踝上的剧痛快步走到墨瞳跟前,她想要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在你眼里,我何曾把你当成一个侍卫看待?”
墨瞳始终是冷着脸,他抿了抿嘴唇道:“殿下厚爱,受之有愧。”
萧婉忽然就想发笑,而她也真的笑出了声,“受之有愧?墨瞳,你我之间何事变得如此生分了?从前你不是这样?”
萧婉回想起过去,从她被萧桓禁足开始,他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他会奋不顾身跳下悬崖去救她,会在狼群中舍弃自己逃跑的机会与她同生共死,他一直以来话都不多,但是人的关心是藏不住的,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心里留给自己的温暖。
一盘特别留好的桂花糖藕,一小碟她想了很久的豆酥糖,一瓣被细心地剥得干净的蜜桔。他曾经那样细致地对待着的,她还记得她每每出门回来时他不经意间露出的略带笑意的眼神,他温柔地帮自己处理伤口时,嘴上虽然说着生硬严厉的话,但手上的力道总是轻柔的,还记得那个在无人的拐角处,隐在黑暗中的,算不得拥抱的拥抱。
而这是出去那么一趟,几个时辰,仿佛什么东西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