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萧婉坐在车里颠簸了小半日也渐渐习惯,想着左右也无事,便索性闭上了眼睛休息。
才闭上眼一会儿功夫,行进中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伴随着马的嘶鸣声,萧婉感觉马车突然猛烈震了一下,她有些重心不稳地向前倒去。
脑袋硬生生磕到了面前的矮桌上,萧婉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公主!公主!您有没有哪里摔伤了?”紫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了,摔得东倒西歪,混乱间也不知道腰眼处磕到了那里,但她顾不得疼痛立刻把萧婉扶了起来。
萧婉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刚才那一撞,边上的流苏步摇挂到了前额,她轻轻拨了一下,有几缕碎发被流苏勾了出来。
萧婉气急,一怒之下把插在发间的发钗胡乱取了下来,今晨特意梳好的发髻一下子全散了。
“殿下可有大碍?”
隔着马车的薄木板,墨瞳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紫娟还来不及阻止,萧婉便抬手把边上的帘子掀开了。
墨瞳已经下了马,但是他身形高大,即使站在那里也无需抬头就看到了萧婉从马车侧边开的窗子里探出的脑袋。
“殿下?”萧婉的样子让墨瞳微微有些错愕,此时天色已暗,月光下一头披散的黑发倒显得巴掌大的小脸更为精致,一双眼灿若星辰。
墨瞳神色闪烁,迅速低垂了眉眼。
还没等萧婉开口,赶车的小太监已经小跑着过来了,见了她立刻下跪伏下了身。
“奴才该死,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瑟瑟发抖,萧婉的眼神扫过去,这样的情景既熟悉又陌生。
她终是呼出一口气,没有选择把气撒在这个无辜的小太监身上。
“你起来吧。”萧婉开口道。
小太监闻言千恩万谢地起了身。
“本公主问你,刚才那是怎么了?”
小太监低着头,细声细气道:“奴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只是前头的车马突然都停了下来,奴才一时反应不及,这才让公主您受到了惊吓。”
“前面的车马都停下了?”萧婉探出头去,眉头深锁,刚才一直也没注意,前方竟然有些人声嘈杂。
萧婉披散着头发不便出去,只好吩咐道:“墨瞳,你去看看前面发生何事。”
从刚才墨瞳就注意到了前面有些不对劲,他闻言点了点头道了声“是”便离开前去查看了。
萧婉见小太监仍旧战战兢兢地待在原地,于是开口道:“这儿没你什么事了,去你原来的地方待着吧。”说着便放下了帘子。
等萧婉把帘子放下,紫娟已经拿出了铜镜和檀木梳。
见萧婉转过头,紫娟有些嗔怪地拿起梳子梳起了萧婉散落的一头长发。
“公主您刚才可算是失礼了。”
萧婉任由紫娟为自己梳着发,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
“公主您难道不知,女子是不可轻易在男子面前散发的,更何况您还贵为公主,那就更加不可了!”
萧婉漫不经心地拿起自己刚才取下来的流苏步摇,放在手里把玩着。
“为何不可?”
紫娟为萧婉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轻轻地往发间插上了一支白玉簪。
“公主不知咱们南陵女子只可在自己夫君面前散发吗?”
“夫君!”萧婉惊了一下,手一松流苏步摇便重新跌落到了矮桌上。母妃在世时也未曾将这些女儿家的事告之于她,母妃薨逝之后的确也有教习宫女前来侍奉过,只不过那时萧婉很不服管教,因此有没有这档子事她也实在记不得了。
紫娟对着铜镜仔细整理着萧婉的鬓发,见萧婉吃惊的样子笑道:“如今公主知晓了,那下次可万不能再在男子面前散发了。”
萧婉一瞬间红了脸微点了点头。她抬眼看了看铜镜,新的发髻看着清新淡雅,就是和自己一身的桃红绣金宫装显得格格不入了些。她径自脱下了繁复的外装,命紫娟找出了一件素色的外衣重新穿上了。
马车外嘈杂的人声渐渐没有了,萧婉坐在车里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想着还是自己出去看看。
“殿下。”
萧婉正要起身,马车外墨瞳已经回来了。她想起刚才紫娟为她梳发时说的话,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进来说吧。”
墨瞳的脚步声极轻,萧婉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人就已经进来了。
“坐吧。”萧婉示意墨瞳在矮桌的对面坐下。
车里的穹顶太低,墨瞳身形高大,站着实在有些吃力。他闻言点了点头,便盘腿坐下了。
“外面究竟发生何事?”
“惠良人经受不住路途颠簸,动了些胎气。”
萧婉一惊,虽然这也算是意料中的事,但还是不免有些慌乱,她赶忙问道:“那现在如何了?”
墨瞳的声音很平静,几乎听不出一丝起伏,“殿下放心,随行的司药房大监看过了,已无大碍,只是接下来不能再这样快马加鞭地赶路了。”
萧婉略放了些心,转念一想又皱眉问道:“那父皇呢?父皇对此事如何看待?”
墨瞳抬起眼,萧婉对上他的眸光一愣,不知为何,她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悲悯和伤怀,只是那样的神色消失得太快,快到萧婉都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看错了。
“皇上只过去看了看,知道无事之后便回了自己的车辇。”
萧婉神色骤然暗淡,“那茹昭仪呢?可曾有见她?”
墨瞳摇头,“不曾。”
“你可知她在哪里?”
墨瞳有些微犹豫,开口道:“此次随行的嫔妃只有两位,本该共乘,只是离开上个驿馆之后,茹昭仪便进了皇上的车辇。”
“呵……”萧婉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觉得可笑,她低声轻喃,“果然……父皇还是这样……”
“公主殿下,要启程了。”帘外小太监适时朝车里轻唤了一声。
萧婉回过神,冲墨瞳摆摆手道:“幸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马车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紫娟从刚才开始就沉默着,这会儿忍不住轻声问道:“公主,奴婢不懂,皇上当初如此重视惠良人肚子里的子嗣,为何如今倒显得不那么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