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乡间泥路上,一辆老牛车,在落日余晖下徐徐前行。
座位正中间,一位年过古稀的老汉在赶车。此时,两手正拉着缰绳,后仰着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一摇一摆的晃动着,十分享受的样子。
其实,老汉此时是双眼迷离,黝黑的脸庞下,难掩那一抹酒后的醉色。正享受着美酒的回甘之香。呃的一声,是个饱嗝。
连忙收回一只手掌,捏住散出的酒香,轻轻的放在鼻子底下,慢慢的吸收回身体里。这才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睛。
“李娃,快看,一群落下的雁鹊。”
老汉看到一群大鸟略过低空,飞进树林,落满里边几颗大树的枝干。顿时,他精神一震,酒醒了大半。
“好一副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美景。姥爷,我教你两句,去找个姥,肯定管用。就像每次去镇上都能给您弄到好酒喝。嘿嘿”
老汉身边,躺在牛车上的少年,双脚稍用力一晃,坐直身体,与老汉并排坐在车前。伸了一个懒腰。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头稍前倾盯着树干上的雁鹊。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晚上可以给家里添肉食了。
老汉斜眼一瞪:“兔崽子,别吹牛!先把你和青儿的酒席给我吃了。”
说罢,老汉缰绳一拉,双脚一收一晃,猫着腰,向着落满雁鹊的树林摸去。一手抓着从路边顺起的石头,一手抓着一段布带。一点没有喝醉的样子。
少年的动作比老汉更快,一句话的时间,人已绕过牛车。一手石头,一手布带,并排摸向树林。两人十分默契的停下的声音。连脚步都像训练过,同时迈开,同时放下。悄无声息。
树上的雁鹊,有的在仰头向天鸣叫,有的在用嘴、抓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有的正歪着头,疑惑的看着鬼鬼祟祟的两人。有的则对这两人呱呱开口。好像在嘲笑地上两人的滑稽动作。
濄、濄、濄。
老汉和少年同时甩动手上的布条,石头、布带与空气产生的摩擦声,让树上的大鸟感觉到危险,部分已经直立起身体,张开翅膀,准备逃离。
噗、噗随着声音响起,受惊的鸟群扑腾着翅膀飞起,混乱中又有一只被石头砸中,应声落地。
少年如狸猫般的身影,快速的闪到树下。抓起在地上胡乱扑腾的大鸟,手臂抓住雁鹊的脖子一抖,扑腾的大鸟便怂拉下脖子,两脚一蹬,没了声息。
不多时,少年用布带,缠着三只雁鹊的脖子,笑呵呵的从树后面走出来。
老汉身体向后,半躺的坐在地上。布条挂在脖子上,双手肘压着地,边喘气,边露出自豪的笑容。仿佛三只雁鹊都是他打下的。
少年连忙把布带往腰带上打个活结,快步扶起老汉,乐呵呵的走回牛车。不过嘴上是一点没留情的奚落这老汉的虚弱。只是没有人能看到他转身后,眼中流露出的那抹哀伤。
牛车行到村头叉路,拐过路口,在走小段路,便可以回到村里。少年这时边拔羽毛,边乐呵呵的笑不停,仿佛已经看到了餐桌上,那香喷喷的肉食。
“呔,等等,拉车的等等。”老汉斜眼看到来人,身体一颤,手中缰绳重重一抖,牛车不停反而跑的更快。
“老头,找死,还不停下,我们家老大要借车。”
话音未落,从另一个路口中冲出一道矫捷的人影,三两下便赶上老牛。只见那人在奔跑中,一手扶着牛角,单脚一跳,两跳,在地上两个借力,身体如豹子一般骑上牛背。双手紧抱两牛角,好像贴在上面,牛背的颠簸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就像牛背上长起的肉疙瘩。
“年轻人,慢着点。小心牛发狂被甩出去,伤到身体。”老汉见逃跑望,无奈的拉紧缰绳道。
这会时间,一伙人从叉路口拐出,向着牛车走来。五个人,原本晦气的脸色,在看到牛车后,指指点点,露出了大声笑。
“东子,好样的!”
“你这老头,怎么不识好歹,今天算你走远,路遇贵人,保您可以发大财了”那叫东子的少年人从牛背上翻身下来,边大声嚷嚷,边拉起缰绳,调转牛头朝路口的几人招手。
“呦,这不葫芦村的天才书生么。怎么,今天又去帮哪家人写书信了”东子转头看到少年,脸色一僵,眼色不屑。
一伙人走近牛车,互相眼色一使,站定牛车四周,将人和车包围在中间。
“咋了。东子。遇到熟人啦,这做生意还能打折?”一伙人将牛车围起后,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
“呶,葫芦村的李杰大秀才,听说在镇上的学堂陪读了五六年,年年考,年年落榜。百无一用是书生呐”贾东林,被叫做东子的人回答道。
“哈哈。大秀才啊,那今天可得好好见识,见识。我最遗憾的,就是这辈子大字不认识三两个。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小子,下来,我说,你写。教我写好了名字,大爷有赏”
“得了吧。秀才改行喽,今时不同往日,兵荒马乱的,还是长点力气实在。看人家正在拔鸟毛,练手劲呢”
老汉气的两颊飞红,全身发抖,指起的手指,气的哆嗦,说不出话。
哈哈···
几人捂住肚子,拍着大腿,大笑不止。
啪~接连两声痛哼声,两人应声倒地。一个挨了一巴掌,一个肚子上挨了一脚,滚到路旁边的泥田里。
笑声戛然而止。众人愕然。
“庄公子,这····”
“老同学,让你见笑了。”一位手拿折扇,体态壮硕的年轻人苦笑的看着李杰。庄豪,在镇上也是个人尽皆知的“人物“”。简直就是一些人家的索命厉鬼。
“这是老子的学堂同窗,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指指点点,嘲笑李杰,就是嘲笑我。”庄豪站在牛车边,挽起袖子,手举折扇大声道。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层关系。不过。老大今天也是太反常。以前从来就没听他提过,而且还为学堂的同窗如此大动肝火。
几个站在旁边的,心里暗自庆幸刚才出口没那么快,逃过一顿皮肉之苦。心里一个轻松,继而又戏谑的看着那个悟着脸缩在一旁,还有那个悟着肚子,满头满脸都是泥巴的倒霉鬼。
“贾东林”庄豪大喝一声,一把将人拽过。刚才追牛车那敏捷的身手,此时好似全都退化了去。丝毫不敢还手。
“谁叫你截的车,谁给你的胆子,谁指使你这么干····”啪啪啪的一顿响,说一句,接着就是一个巴掌。
贾东林的两边脸,立马就起了一道道的红印子。庄豪的动作利索无比,好似练过无数遍。
老汉楞楞的看着形式的反转,心中也是欢喜的很,最少,牛车应该是能保住吧。这牛车可是他的身家性命,没了车,回去就只能等着饿死了。
“哎呀,老同学,好久不见”李杰将褪毛一半的雁鹊往车上一扔,吹了吹满是毛加碎物的手掌。满脸激动的跳下车,握住庄豪拿折扇的手。完全不顾庄豪那僵硬,抖动的脸。
“老同学这是哪里去,怎么不在镇上享受你的美酒,软床。跑着乡下野地里游玩吗?”李杰怪笑的问道。
他心里明白的紧,无事不登三宝殿,庄豪这流氓头子,没在镇上享乐,亲自跑到乡下来,必定是有什么特殊任务。这些年听说和镇上的一些官宦人家走的近,莫非是官差
“老同学说笑,这眼下不停的打仗,那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游玩。是县里要派人来镇上收军粮,村里的粮食一直收不上来,这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庄豪尴尬一笑。
“听说这次是前镇长的公子蓝臻,蓝公子回来征收军粮,我说老同学,在学堂那会,你两可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看来你是要时来运转了。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要是能到军队里谋个差事,那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老同学。您看我,看我手底下那些人,虽然没念什么书,但身手都不错,如果您有这些班底,那也不愁在军队里混出个人样。那里还要考什么文化,受那些贪财小人的窝囊气。”
庄豪拉着李杰,往旁边小声嘀咕,两眼放光道。庄豪其实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物。当年在学堂里,也是个才情优秀之人。屡次考试不中,眼见排名靠前的都是非官即富。
所以一气之下。借酒消愁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庄豪酒后醒来,哈哈大笑。随即弃文从武。拜在武馆门下。开始了斗狠生活。近些年,更是凭着那股狠劲,慢慢的让镇上的人都十分畏惧。来来回回,身后也渐渐的有一批人跟随。
“蓝臻,蓝臻,只怕要让您失望啊,老同学。年少不更事,敢捻虎须玩。现在是官、民有别。”李杰吧唧两下嘴巴,仰天道。似被挑起了封尘的记忆,回忆着那一幕一幕过去。
庄豪看着李杰的样子,微微一笑。也没去打扰他。他们两没动,四周的人,也都静静的站在路上,直接把一条本就狭窄的泥路给截成了两边。好在乡野人希,也不会造成拥堵。
挨巴掌那个,捂着脸,站在人后,嘴边流着血也没擦,伸头畏惧的看着两人。田里那个人,到这时才晃悠的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在那里干呕,那一脚确实是没有一点水分。
贾东林恭着身体,低着头,嗡嗡响的脑袋分不清脸上的灼热,还是因为汗水的热量,还是伤口在发烫。紧咬的唇齿间,口水、血水一滴一滴往下掉。而那被打的姿势,从始至终在也没敢动过。只有那低头,盯着脚尖的眼光,越发的凶狠。
少倾,等李杰回过神。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老同学放心。一切我来安排。一切以您马首是瞻。我们兄弟两的大好前程就拜托了。”
庄豪大喜,退后一步,朝李杰深深一拜。随即上前拉扶起李杰的袖子,往车上送去,力气十分之大,李杰都无法任何的反抗。庄豪不出声色的递出一锭纹银。
“被蒙瞎了狗眼,还不向李公子请罪。”庄豪轻斥。
然而这会的贾东林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因为被连着用打了巴掌,脑袋还没清醒的缘故,楞在那儿。等他反应过来时,迎接他的是一个脚底板,脸上结结实实的又挨了庄豪一脚。直接就晕在了泥田里。
“老同学,后会有期。”
李杰美滋滋的收起纹银,对庄豪回礼后,突然缰绳一扯,赶车即走。那围在车子边上的两人,直接就给吓得,跳进了旁边泥田。
等着贾东林被拖上泥路,被一巴掌拍醒时。李杰与老汉已经走远。一伙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李杰与老汉的大笑声音。
“李娃,你收了这纹银,就要带那人推荐给当官的蓝公子了。”老汉不解的道。
“姥爷您忘记啦。庄豪的原话是要我去向蓝公子讨前程,并没有叫我推荐他啊。我这同窗啊,真是好人。又给银子,又这么关心我的前程。”李杰嘿嘿乐着,掏出出身上仅有的十几个铜板塞到老汉手上。
“喜事红包”声落,李杰一手一只雁鹊,朝家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