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了!快让开!让开!”蓼琳琅一手扯着大夫手臂,一手拨开人群。
大夫来到刘车儿身边,诊脉,开箱下针,经过又一番折腾之后,大夫仍然摇头以示无望。
蓼琳琅不可思议地推开大夫,叉腰怒骂道:“你干什么的?!连个病人也治不好!还当什么大夫!不能就这么算了,继续给本姑娘治!”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画颜重新振作,推开旁边的大夫,双手合并,放在刘车儿胸口上挤压。这还不算,又亲自对刘车儿做起了人工呼吸。
哭成一片的百姓,突见此情形,个个愣得发不出声来。
画颜早已顾不得是否符合礼数,一心放在抢救刘车儿身上。
半个小时过去了,刘车儿依然一动不动。
画颜自始至终从未发出一言,或许她早已泣不成声。
她的动作逐渐缓慢,直到完全放弃。
望着刘车儿苍白而又痛苦的脸,画颜泪如雨下,心痛如绞。
她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揉着他褶皱的双眉。
你就这么走了吗?不肯再见我一面?
她忽然想起三师父曾经给她的药丸,也不管有没有效,取下三四粒慌忙喂进刘车儿的嘴里。
她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静静地等待着。
“原来她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蓼琳琅钦佩地看着画颜,不觉湿了眼眶。
“都让开,让开!我来!”钟老三挤开人群,朝刘车儿奔去。
蓼琳琅连忙拦住,“钟老三,你来添什么乱?!”
钟老三从布兜里取出一副八卦牌,“你让开,让我替王爷算上一卦!听听老天爷怎么说!”
蓼琳琅见钟老三完全一副认真的模样,不由松开了手。
钟老三手握八卦牌,双手合十,仰头闭眼,念念有词。
忽开手一挥,八卦自落,图形毕现。
钟老三神神秘秘地绕着八卦牌前后绕了三圈,拆解着图形的一招一式。
周旁的百姓的目光也不觉跟着他的身影打转。
忽然,他一蹦三跳,惊叫一声,“好了!老天爷说了,王爷是龙命,有不死金身!即使遇到危难,有贵人相助,自可化险为夷啊!”
蓼琳琅对钟老三的卦术一直深信不疑,她高兴地拍手叫道:“这么说,王爷等会就没事了?!”
钟老三扬起头,得意地点着头,“那是当然,这可是老天爷说的!”
蓼琳琅高兴地走到画颜跟前,俯身劝道:“你放心吧,王爷一定会没事的!钟老三的卦可灵了!”
胜蓝将蓼琳琅拉回一边,“小姐什么也听不进去,你就别添乱了。”
“可是,钟老三说......”蓼琳琅见画颜依然泪流不止,不由悄悄闭上了嘴。
胜蓝转身拉过暗处的映寒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公子和上大夫呢?怎么都不在王爷身边?”
映寒低着头,沮丧道:“护城河水因断山阻断,沛县的井水干涸,王爷给萧公子和上大夫另派了任务,自己和四王爷去了护城河上游查探原由。怎知半路,四王爷不慎踏入了沼泽地,三王爷不顾自身安危,用石头搭了一条小道,将四王爷救了上来,可他自己却失重掉入了淤泥之中。等我查探路线回来之后,王爷已经被淤泥全身覆盖,只剩一根手指头了......虽然我及时将王爷救了上来,可还是晚了一步......”
“王爷竟遭了这么大的罪......”胜蓝听了,也忍不住落泪。
雨毫无迹象地飘落,浇灭了地面上不安的燥火。
“车兄,你还记得,你与我说过的话么?雪中,你为我撑伞,说要陪我一直走下去。如今,怎么先毁约了?......”画颜抱着刘车儿,似哭似笑,“你走了,就再也尝不到桃花酿了,你当真舍得吗?”
冷月如勾,刀刀剜着树心。
寂夜之中,只剩怨莺独哀。
画颜擦干刘车儿脸上的雨水,忽然抱着他轻轻摇晃,眼中带泪地唱起了歌谣。
她麻木地目视着前方,唱着歌,似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楚。
“桃花枝下少年寐,花是凡身香是魂。千回百转无觅处,叠影暗淡有无痕。追瞰斜阳问箫声,拈花一笑现红尘。曲径犹在人不复,怨东风错付终生......”
桃园初遇,翩翩少年,赠玉情深,相约有时,寄身天涯,一去不还......
歌声凄凉哀愁,随风飘远,人人闻声落泪。
迷云忽起,昼夜互换。
刘车儿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云雾之中。
“我这是在哪?......”
他恍惚站起身,痴惘漫无目的地游走。
“还不到这里来!”
天空之中响起一声空灵的召唤。
刘车儿抬头茫然四顾,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牌坊。
“太空幻境?”
刘车儿指着头上牌匾,迷糊地念道。
“义隆,你大业未成,如何到了这里?”
迷雾散尽,牌坊无踪,深林之中独现一白发老人。
刘车儿指着自己,惊讶地问道:“老夫子是在与我说话?......我失足跌落沼泽地,是老夫子救的我吗?”
白发老人拂须一笑:“并不是老夫。你本负重责在身,如今事业未完,人先还。令人叹息啊!”
刘车儿不明所以,进一步问:“老夫子是何意?”
白发老人摇头不语。
刘车儿正要说些什么,忽闻深山之中响起一片凄凄的哀嚎之声,顿时将他的话吓了回去。
“是谁哭得这样伤心?”刘车儿受哭声感染,目光潮湿。
白发老人惊异四顾,忽然了然一笑,“那些人为谁哭,你还不清楚吗?”
刘车儿恍惚地摇头。他仍然处于半梦半醒之中。
“怨东风错付终生......”
清扬的歌声悠然飘来。
刘车儿猛地一惊,“是颜儿的歌声!”
他回头四顾,却不见她的身影。
“老夫子,这里究竟是何地?怎么只闻人声,不见其人?”刘车儿忽觉凉索之意,双手抱臂。
白发老夫把着胡须,开怀大笑。
“这里竟这般冷?老夫子能否行行好,收留我一晚?”刘车儿请求道。
白发老夫举手断然制止道:“天后已经发话,老夫可不敢留。你即刻回去吧!”
刘车儿见白发老人转身要走,急忙追上前问道:“这荒山野岭,我该怎么走?还望老夫子指点迷津!”
“你闭着眼怎么走路?快快醒来罢!”白发老人说完,拂袖将他一推,隐于迷雾之中。
刘车儿猛然惊醒,举目一看,却见画颜近在眼前,又闻周围一片哭声,忽才知晓刚刚的景象只是一场梦境。
“王爷醒了!王爷真的醒了!”蓼琳琅指着刘车儿高兴地喊道。
她本以为刘车儿复生无望,正要上前劝慰之时,却见刘车儿睁开了双眼,还是被她第一个发现。
“三哥!你终于醒了!臣弟罪该万死,置三哥于险境......”刘义康一把跪在刘车儿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刘车儿似是没听见,他一心看着画颜,“颜儿,是你在唱歌吗?......是我不该,让你哭得这般伤心......”他伸出满是淤泥的手,替画颜擦干脸上的泪水。
画颜欣喜落泪,从麻木中渐渐恢复知觉。“你醒了?累了吧?我们这就回家......”
“快把王爷送回王府,喧大夫诊治!”刘义康吩咐随从,与映寒急忙帮忙来扶,一辆空车早已候在一旁。
刘车儿被安全护送上车,一路仍然忍不住回头,生怕画颜过于伤心。
“王爷千岁!”
“王爷千岁!”
所有的百姓跪地伏拜,喜送刘车儿远去。
画颜面带笑容目送刘车儿离去,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是真的惊着了,以至于浑身软弱无力,根本无法骑马前行。为了不使旁人看出,她回头搀扶着胜蓝,慢慢往回走。
这时,上官战枫领着人马满头大汗地从城东门奔来,见到画颜,急忙下马拱手施礼道:“画小姐!王爷怎么样?!”
画颜强支着体力,抬头说道:“王爷已然无碍,此刻已经送回府中。上将军不必担心。”
上官战枫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王爷如若有事,臣万死不足以谢罪!”
“上将军不必过于自责,你所做的也是为了百姓。”胜蓝忽然说道。
“臣告退!”上官战枫感激地回视一眼,抱拳退下。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中还隐隐闪现着惊雷。
画颜忽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胜蓝,你说这天上真的有神灵吗?”
胜蓝笑道:“小姐还真的信了钟老三的话啦?他只是碰巧蒙对了而已。”
“背后嚼舌根,小心天上的神灵怪罪!”蓼琳琅猛地从胜蓝身后跳出来,鼓着腮帮子说道。
胜蓝生怕惊着小姐,拦住蓼琳琅,“一惊一乍地,你想干什么。”
画颜按住胜蓝,柔和地向蓼琳琅说道:“此次王爷遇难,你们的心意,我也看在眼里。画颜在此谢过二位。以后你们就是我画颜的朋友。”
钟老三喜笑颜开,眯着眼睛笑道:“多谢小姐厚待。”
蓼琳琅最是心口不一,她翘着嘴说道:“你说做朋友就做朋友啊!你给本姑娘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
画颜笑了笑,“好,我等着那一天。”
“画小姐,是不是忘记赏点什么......”钟老三嬉皮笑脸地说道。
蓼琳琅将仍想继续讨赏的钟老三一把拉走,“钟老三,你藏了那么多银子还不够你花啊,跑到这来丢人现眼!”
“鬼丫头,没大没小!......”
远处,蓼琳琅与钟老三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胜蓝,你替我向慈善堂传书一封,让小海子即刻到宜都王府来,王爷还需好好休养,有小海子在,我才能放心。”画颜回头吩咐道。
“小姐放心吧,我让丹凤去送,信一天就能送到。”胜蓝答道。
画颜点头,两人继续往回走。护城河边的百姓早已散去。
“王爷这一倒,城中的大小事少不得要劳累小姐了。还有一个彭城王得应付。”胜蓝略带不满地说道。
画颜摇了摇头,不愁反笑,“不,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