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从前的王美人?”画颜认真分辨着说话人的声色。
“即便是皇后之尊,在本太妃面前,礼数是万万不敢缺的。何况贵妃还没当上皇后!”王太妃扫了一眼冷漠的林菀柔,严厉地说道。
果然是她!画颜仿佛觉得黑蒙蒙地周围亮起了一丝光芒。
林菀柔知自己没有理由辩解,不得不暂时屈服,她浅浅鞠了个躬,重新恢复一身傲慢的姿态。现在轮到她来质问了,“太妃不在宫中静养,怎么跑到这牢狱中来了?太后可是下了......”
还未等林菀柔说下去,太妃冷笑一声,打断说:“你不必拿太后的话来压制本宫。本宫既然敢来,心里自然有数。本宫此番前来,只是想带欣男回去,其他见不得人的事,本宫不想多管。贵妃不纠缠即可,若是阻扰不放,本宫也不会坐视不理!”
画颜颤颤巍巍地扶着牢笼坐下。是的,不用管我,快把欣男带出去。
林菀柔暗自掂量太妃的一番话,带着讥讽的意味疑惑地问道:“若是臣妾不肯放人,太妃又能如何呢?”
太妃拂开搀扶自己的丫头,镇定地走到林菀柔近前,还未令人察觉,一个巴掌落在了林菀柔的脸上,致使她后退了好几步。
“你一个小小的妃子,竟敢这么同本宫说话,本宫若是不教诲教诲,他日岂不是敢欺凌到太后头上去了!”太妃用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林菀柔,不怒自威。
威风凛凛的贵妃,当着奴才的面,被掌掴,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难以忍气吞声,林菀柔也不例外。
既然撕破了脸皮,本贵妃也不是好惹的!她愤怒地转身朝一旁侍卫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太后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擅闯地牢!还不将太妃和豫章公主捉拿,等候太后问罪!”
画颜紧张地将身体向前倾,努力察觉着一切声音的变动。
“谁敢?!”太妃的一声怒吼,震得侍卫们不敢动弹。
她继续朝林菀柔走进一步道:“别以为你们偷偷摸摸干下的坏事,随便找个理由藏着,就谁也不知了。你若说本宫和公主违反太后懿旨,擅闯牢狱,又为何不说,太后谋害先皇,大逆不道?!”
“你说什么?!”林菀柔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太妃冷笑一声,手指着一旁牢笼里的画颜,定定地看着林菀柔说道:“画颜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又有皇上亲赐的不死金牌,见金牌如见先皇,你们明目张胆地谋害郡主,还妄想瞒过天下人之眼吗?!本宫若是有个三张两短,你认为本宫的车儿和康儿又能坐视不管吗?!”
画颜黯然地低下头,三王爷?那个立在桃花下的,翩翩公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吧......
太妃忽然又放缓语气,柔和地说道:“本宫的要求不高,只想保住公主,与本宫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贵妃何必为豫章之小错大动干戈,若真是闹起来,岂不是让太后不愉快?孰轻孰重,贵妃自当明白。”
原来她说的只是这个!林菀柔暗松一口气,忽又觉得太妃刚才所言的确有些道理,自己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增添敌人,倒不如先放过她们,来日再找她们算账。
想到这里,林菀柔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朝身旁的贴身宫女,点点头,牢狱中的侍卫便全都撤退了出去。
太妃的确有勇有谋。画颜暗自松了口气。
林菀柔扬起头,骄傲又讥讽地笑道:“太妃最好时刻牢记你刚刚所言,并且管好你的人,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太妃沉着脸并未搭理,转身拉过仍在发呆的欣男,快步离开了地牢,自始至终太妃并未瞧画颜一眼。
等到太妃一行人完全离开,林菀柔这才松下警备。她走近牢笼,朝扶坐在牢笼旁的画颜嘲讽道:“别看了,太妃和公主已经走了,可别指望她们能救你!哟!我忘了,你已经看不见了!”
林菀柔说完,笑得花枝乱颤,扶着丫鬟满意地离开了地牢。
画颜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将脸藏在黑暗里,轻轻地笑了。
林菀柔前脚出了地牢,后脚便跑到了太后的宫中告状。她将地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太后,得意洋洋地等候太后对太妃等人的发落。
“想不到太妃的胆子越发大了,竟敢公然违抗哀家的命令!”太后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案面上,使得茶水四溢。
林菀柔在旁添油加醋地说:“太妃显然是仗着三王爷与四王爷的势,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太后呵斥道:“刘车儿与刘义康算个什么东西!哀家还会惧怕他们?!等哀家处理完眼下的事情,再来好好与太妃算算这些年来的账!”
“他们当然微不足道,不值得太后放在眼里。太后就是平日待他们太好了,以至于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到如今,他们竟想反过来问罪太后!”林菀柔煽风点火地说道。
太后果然被林菀柔的话顺利激怒,她愤怒地抓起茶杯往地面砸去,“哀家若是抽出空来,不给点颜色他们看看,恐怕都忘了哀家是这天下之主了!”
太后的话刚一落音,刘义符便出现在了门外。他显然听见了太后的最后一句话,定定地站着不动。
太后是这天下之主,那朕是什么?刘义符用凄凉幽怨的眼神看着大殿上勃然大怒的太后。可惜太后并未发现刘义符的到来,也没有看到他眼里所流露出的心事。
这一切被林菀柔探查了去,她朝刘义符伏拜,故意大声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刘义符仍旧直视前方,敷衍地点点头。木讷地走近了大殿。
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大意,她不自然地收敛了怒容,柔声道:“符儿来了?”
刘义符面无表地施礼道:“儿臣参见太后。”
生硬的语调让太后更加确定刘义符听见了自己的失言,她走到刘义符的跟前,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用讨好的语气道:“符儿脸色这般苍白,是哪里不适么?要不要母后宣太医来瞧瞧?”
刘义符僵硬地摇摇头,“无事,只是近日睡不好罢了。”
太后紧张地问道:“这是为何?符儿莫不是有心事烦恼?”
刘义符用惊讶,迷茫,冷漠交杂的眼神看着太后,许久才说道:“皇后躺在椒房殿里尸骨未裹,朕如何安然入睡......”
太后忽然明白了刘义符的来意,忽然面色一沉,“皇上这是在责怪母后吗?认为母后害了你?”
刘义符惶恐地站起身,怅然道:“儿臣不敢。”
是不敢想,还是不敢说?太后的脸色渐渐转冷,刘义符也漠然不动。
沉默了半响的林菀柔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她用手绢替刘义符拂去了额头上的冷汗,讨笑着说:“皇上是被吓着了吧?那些碎嘴的丫头,编了些不着边际话,弄得后宫人心惶惶,臣妾马上就处置了他们去。”
“后宫里的人都在议论什么?”太后果然被林菀柔随口的一句话给吸引了。
林菀柔尴尬地笑了两声,硬着头皮道:“都是些闲的没事干的小蹄子们编的谎话......说什么椒房殿闹鬼的荒唐之言......太后,皇上不必当真,都交由臣妾去办。”
太后试探性地看了刘义符一眼,又恢复和蔼地神色说:“符儿难道真的信了那些鬼话?”
刘义符低头呆立,沉默不语。
太后信以为真,拉着刘义符重新坐下,安抚道:“符儿不怕,母后在这呢。”她回头对林菀柔轻描淡写地吩咐道:“不管是谁开的头,但凡传过一句这种鬼话的,一律拉出去杖毙。”
林菀柔恭敬地俯身接命,一边暗想着找哪些人顶命,无论如何都要抓几个替死鬼来交差。
“贵妃忙活了大半天也累了,赐座。”太后突然柔声说道。
林菀柔惊讶地看了太后和刘义符一眼,“多谢太后关怀。”她受宠若惊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母后,儿臣有一请求,还望母后答应......”刘义符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后,缓缓说道。
太后慈爱地看着刘义符道:“这冬雪也下了,符儿是想组织赏雪饮酒吧?这有何难,叫上京城里的王孙公子们都来,母后替你做东。”
刘义符摇头,低头神色黯然道:“儿臣是想请母后,允许皇后即刻葬入皇陵。”
此言一出,太后与林菀柔纷感惊讶。
“此事哀家自有定夺!”太后一改柔和的姿态,坚硬地说。
刘义符不肯放弃,情绪激动地继续说道:“母后,皇后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到死都不肯放过她?还有画夏山,他......他纵然有失,却罪不该死!如今听说太妃和公主也被母后视为眼中钉,母后究竟要杀光所有的人才肯罢休吗?!”
“你听听你刚刚说的什么话!”太后也恼怒地站了起来。刚刚被压制下的战争,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刘义符丝毫不肯示弱,“母后若执意如此,恐被天下人指骂......儿臣只想劝母后息事宁人,不想母后背负毒妇的骂名......”
“混账!”太后怒不可遏地骂道。
一个巴掌顺势落在了刘义符的脸上。
“哀家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皇上?!如今皇儿却来说母后的不是。哀家下令赐死皇后时,怎不见你游说半个字?画家一门被判满门抄斩,又是谁下的命令?皇儿记性就这么差吗?现在倒将一切罪名怪责在哀家头上,说出这些大逆不道之言,你这个皇儿倒是越发有出息了!”太后怒不可遏地指着刘义符说道。
林菀柔早已坐立不安,她手足无措地跪在太后跟前,“太后息怒......”
太后回头严声道:“给哀家闭嘴!让皇上自己说!”
刘义符颓唐地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太后说中了他的心事。他曾试图掩盖自己软弱的一面,忽视自己的过失,但是仍然失败了。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
此刻,他是伤心的,但他更奇怪,自己从来都是自由潇洒,无忧无虑的,何时会为了某个人,而愁苦不堪。他不愿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他情愿做回从前那个傀儡皇帝。
他木讷地跪在太后面前,恭敬地伏拜道:“儿臣情绪一时失控,言辞不当,请母后恕罪。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儿臣理应感激涕零,刚刚只是儿臣冲动之言,望母后不要当真。”
听到刘义符示弱之言,太后的心也软了下来,看着刘义符吓得面无血色的模样,心疼不已。她将刘义符扶起,轻轻拍拍他膝盖上瞧不见的灰尘,亲切地说:“符儿能这么想,母后很欣慰。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她回头对林菀柔说道:“贵妃好生伺候皇上。”
林菀柔急忙起身答应,扶着面无表情地刘义符走出了慈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