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喜乐响动了整个繁华的京城。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全部清场,并用红色锦布封锁。街道上空无一人,一尘不染。只有两旁高楼上的窗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头。
画府一夜未眠,换上了崭新的新装,从里到外一片万紫千红的景象。今日是大皇子迎娶王后画姝的日子。
往日与画夏山同朝为官的同僚们,纷纷上门送礼道贺。在画府外院的大堂内专门设有接待这些访客的场地。
五色杂陈地瓜果点心摆满了个个桌台。在高堂之上,门栏两旁,幽静的走廊,都能看见红烛的身影,它发出的柔亮的光芒,投射在大堂内的个个角落,它的亮度不及太阳光的强壮,温度不及柴火炽热,却最能引动人心。
“红烛笼纱照玉颜”“画堂红烛意盈盈”“敲断玉钗红烛冷”它知昼暖,能让人感到温暖、幸福,也能勾起人的忧伤。它是我们的密友,更是我们的影子。画府里的红烛倒影出许许多多的人影来,有笑,也有愁,各形各色都有。
画姝独自立于梳妆镜台前,望着红烛发呆,一双美丽的眼睛,却失去了神彩。她并不被镜中那个身着华丽,炫目夺彩的女子所吸引,繁重的头饰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忧愁占据了她整个身体。她说不明白愁的真正原因,却只当是离家前的不舍。想对命运的反抗吗?不,她还不明白何为不幸,只是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人生该有的样貌。
尽管画夫人半个月前就已将画姝出嫁的物品所需全都整理妥当,但她仍然毫不放心地再三检查。围在画姝身边兜兜转转地打点着,丝毫没有发现画姝的异样。
然而一旁陪着的馨巧却看出了端倪,她没有上前打扰她家小姐的思绪,只是安静地在一旁观察着她表露的任何情绪。馨巧却是比画姝自己更能明白她的心。馨巧从小跟在画颜身边一起长大,早已耳濡目染一些新的观念与思想,她明白婚姻的必须品是爱情。从前不明爱为何物,可是最近她似乎有些头绪。离开画颜,自是她最不愿意的事,可是为了她心中的那份爱情,她却愿意做些尝试。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有有着自己的心事,只看那红烛跳动的影子便知。
画颜从画姝房间里告别出来,心里不是滋味,独自返回浴花涧,来到二楼栏杆旁发呆。月光挥洒在浴花涧的每一处,将它暗藏的苍白,照得无所遁形。
画颜回想起自己刚刚来到画府的情形,一家人其乐融融围在火炉旁的情形,一种她从未感受的亲情的温暖包容了她这许多年。而如今这股暖流却要悄悄消散了。姐姐一旦与刘义符沾了边,如论如何也将躲不过未来的那场夺位之战所受到的牵连。父亲更是如此。这让原本打算置身其外的画颜改了主意,她开始打算真正参与夺位之战,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家人。
画府外院又奏响了喜乐,这是为每一个前来拜贺的客人所奏,只是这一次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持久和响亮。
只听门府小厮大声禀报:“桃园拜上!”
相隔虽远,但“桃园”两字仍旧被画颜听得一清二楚。她高兴极了,以为义父与各位师父们都来了,便快步下楼,往外院走去。
画颜来到大堂,用眼睛找了一圈,并没发现义父或师父们的身影。发现父亲正看着手里的一封信,便走了过去。
她接过父亲看完的信,重新看了一遍。原来是义父的。信中写道:“画兄,得知大千金,令爱今日重大之喜,原本应该亲自上府道贺,但如今形势微妙,又恐添画兄之不便。今命人奉上绵薄贺礼,以聊表秦弟之心意。望画兄见谅!他日得便,定亲自登门谢罪!”
画颜看完,将信封好,自收下。又听得两旁的人忽然沸腾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那眼高于世的桃园义士竟然携礼来贺,闻所未闻啊!”
又一人接着说道:“桃园?莫不是统领江湖的秦正风等人?”
“就是他们!”
“了不得啊,想不到画太守竟与他们有此交情。”
画颜听得不耐烦,甩手正要离开,被画夏山唤住。“颜儿,你跟为父来,为父有话与你说。”
画颜点头跟上,两人来到后院的花园处停下。画夏山这才说:“颜儿,为父那日迫不得已才打了你一巴掌,你可记怪父亲?”
画颜惊诧地抬起头看父亲,说道:“颜儿从来没有怪父亲,那日的确是我太激动了,若不是父亲那一巴掌,颜儿恐怕还会酿成更大的祸端。”
画夏山欣慰的点头微笑,说:“你能想明白就好。”
“父亲,你知道我为何会想要阻止姐姐嫁给大皇子吗?”画颜问道,她觉得是该将一些情况透露给父亲知道,也好让他在未来的朝堂之上能更明白方向。
谁知画夏山竟叹了口气,点头说:“为父岂能不知。只是往日竟没瞧出来,我的小女儿如此聪明。”
原来父亲早已知道她想说什么,难道父亲早就看出刘义符必将失败吗?还是只是不想踏入夺位的争斗中?画颜想到此处,接着说:“父亲既然都知晓,未来如何打算?”
画夏山摇头叹息道:“大皇子之心不在朝堂之上,他的路也必将不长久。张夫人笼络我之心,我怎会不知,只是如今姝儿进了她的府邸,我恐怕也不能完全置之事外。现下我只能尽力保住我的家人,不受其祸罢了。只是我的心还是向着皇上,向着天下百姓的。”
“父亲不必担忧,颜儿定会好好保护父亲母亲姐姐的,父亲只管去做为天下百姓谋利之事。”画颜听了父亲的言语,眼睛有些湿润,她对父亲立下誓言。
“我知道颜儿,从不让父亲,母亲失望。”画夏山欣慰一笑,并不当真,便重新回到大堂,迎接客人去了。
接亲的队伍按照制定好的时辰,及时赶到。丫头婆子们,喜气洋洋地拥着画姝出了闺阁,将她送上了花轿。画夏山与画夫人,以及画颜另外乘车在后面慢慢跟上。一辆辆车马红轿,浩浩荡荡地使进了大皇子的府邸。一场盛大的婚礼喜宴就要开始了。
前来道贺的官员,按职位的高低,依次坐在正厅的两旁。徐羡之,傅亮,檀道济,自然在最前列,唯独不见朱超石。女眷们则坐在屏风之后。
“皇上,张夫人到!”一侍从高声喊道。
众人纷纷跪地朝拜。
待皇上与张夫人于主座坐定之后,众位方才缓缓起身。
新人行礼之仪也正式开始。
刘义符早已在正厅等候,丫头们则扶着画姝从等候的房间出来,走至正厅。
两位新人先是对着皇上与张夫人施礼。随后听从侍官的指导下,一一行了皇室婚礼的仪式。最后两位新人互相对喝喜酒,方才结束。
张夫人高兴地满脸通红,她从座位上走下,取下头上的一支金簪,亲自戴在画姝头上,“这支金簪还是姝儿戴上好看,就送与姝儿吧。若以后符儿让你受了委屈,便来告知母妃,母妃定饶不了他!”
新娘子不便说话,娇羞地俯身施礼,当做回答。礼闭,丫头婆子们又将画姝拥簇回到了房间。
至此,喜乐歌舞表演,又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画颜坐在画夫人身旁,静默地观看着这一切,时不时地安慰低声哭泣的画夫人。嘈杂的礼乐声,已经叨叨不休的人语声,让画颜心烦气躁,但她仍旧极大力度克制着性子,安静地等待着这一切结束。她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不喜欢了就随意离席。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画颜的眼球,她仔细朝那人瞧去。那在人在舞台中央所跳的舞步,以及她身着与蝉丝翼一般无二的舞服,都让画颜不得不认为她就是林菀柔。奇怪的是,她是怎么来到的王府?画颜心有疑问,想起帮助操办刘义符婚礼的正是刘车儿,才让画颜有了解答。林菀柔的舞姿刘车儿是知道的,且在京城负有盛名,邀请她来表演助兴,也算情有可原。
画颜这时也不想着计较什么,也没了那个精力。她拿起桌上的酒杯胡乱喝了几杯,想起姐姐初到生地,恐其不适应,实在坐不住,便跟画夫人请辞一会,带了胜蓝悄悄往后院走去。
两人不多一会儿,便来到了大皇子的卧室,画姝此时正在里面。门外站着两个守护的丫头。
画颜将欲走上前的胜蓝制止住,“嘘”了一声,悄声说:“皇家规矩多,我们不能就这样进去。得想办法引开那几个人,悄悄进去看看姐姐。”
胜蓝想了想说:“我去引开她们。”
还没等画颜回话,胜蓝便一个箭步走了过去。只是远见着胜蓝不知跟那两个丫头说了什么,她们便跟着胜蓝离开了。
画颜见她们离开,立即走进了房门。见屋内只馨巧一人侍候在侧,这才松下一口气。
馨巧见到画颜兴奋地叫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画颜连忙悄声道:“小声点,我是偷偷溜进来的。”
馨巧立即用手捂住嘴,点头表示知晓。
画姝听见是画颜的声音,高兴地站起来,但她头上盖有头巾无法瞧见画颜的面目。只伸出手说道:“颜儿来了?快到姐姐这来。”
画颜走过去握住姐姐的手,拉着她坐下说:“姐姐,可还适应?”
画姝笑道:“有馨儿陪着我,倒还好。只是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画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玉质令牌,交到画姝手里,说道:“我是来给姐姐这个的。”
画姝左右摸着手里的令牌说道:“这是什么?”
“是桃园的令牌。”画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