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袁四爷来这儿，属下着实是不知！”
铁良躬身道，要说和满清上三旗里头，如今还有点见识的旗人已不多了，铁良就是其中一个，但独木难支，大清国到了这个年岁，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有点血气的旗人，被洋人打怕了，打的没了血性，只能搪塞委托，互相推诿，见到事儿能躲则躲，能跑则跑。
他也是这样……
“袁四爷，袁四爷，一个袁小四，在你嘴里比我和宁贝勒还喊得欢？铁都统，我看你怕是汉八旗的包衣生的吧！？”
庆贝勒气的够呛，他这话里已经有点出格了，这汉八旗，乃是当年归降了满清的汉人和蒙古诸部编的，都是些包衣奴才，他这话，是在贬踏铁良的出身。
“庆贝勒，您说在这话，我着实有愧，是啊，如今咱们新军的大营，旗人当不了家，可您知道为什么么？”
铁良侧过脸来，面色颓然，眼中隐约有泪花，他一个铮铮汉子，都被逼成了这番模样，想当年铁良也是旗人青壮一辈儿里竖起大拇指的爷，谁不知道他威风？到如今……
岁月无情，直教浪子心酸。
“怎么，我还不知道你们心里那点儿小九九？不就是咱旗人里头出了不少旗奸么，义和团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这洋人一打过来，你们这些旗奸就在前边儿给洋人带路，来人啊……”
庆贝勒挥挥手，就要叫人将铁良拿下。
“慢着！”
宁贝勒叹口气，挥挥手拦住了庆贝勒。
“小心说话，听铁都统说完，我说庆贝勒，铁都统可是如今旗人里少有的带兵大将，你若是将他拿下了，这营门里的汉人那真的给您烧高香拜大庙，您瞅瞅周围，满营将士，有几人对咱们尊崇？现如今，再拿着祖上旗人那点血脉说事儿，怕是撑不起大清这杆旗了……”
宁贝勒几乎是在苦笑。
是的，虽说宁贝勒和庆贝勒二人阵仗很大，但走在这营门内没有几人搭理他们，这新军士卒大部分都是汉家子弟穷哈哈出身，没有少吃这些“旗人老爷”的苦。
“好，好，铁都统，那我真的听听，你嘴里的这个袁四爷，有何德何能，被你称为爷？”
庆贝勒怒目而视。
铁良撇撇嘴，身后一个旗人跟随，实在是看不惯庆贝勒这撑虎皮装大猫，道：“你这人怎地这般说话，我告诉你，我们家铁大人那是从宫里来的！”
他说完后，另一个旗人跟随道：“就是，我们腰间可是带着王法呢！”
“王法？我们也有王法！”
庆贝勒身后的几个仆从也是怒了。
“怎么地，要比比？我告诉你，我家铁大人带着王法给大清国卖命的时候，你家贝勒爷还不知道在哪位乳娘怀里吃奶呢！”
那仆从似笑非笑地道，别看这铁良带着的旗人都是些兵油子，但大部分都上过战场，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和洋人拼过，什么大场面也都见过，再加上这些旗人，要是论血脉，也都是皇亲国戚，不一定就比这庆贝勒身份低，京城里的旗人互相之间大都熟稔，瞧不起这些装腔作势的，所以开口呛声了。
“妈个巴子的，你有王法？老子的王法，怕是比你大些，老子的王法，是从宫里边儿最高那座楼里带出来的，别家儿的邪门歪道，少在爷面前装！”
庆贝勒怒道。
“好了，好了，庆贝勒，您消消气儿，我这下边儿的人不大会说话，行伍出身，粗人一个，没甚文化……您前边儿说我为啥叫袁家的四公子袁四爷？这我还真的说道说道！”
铁良回头来摆摆手，几个仆人压下了怒气。
庆贝勒虽然很生气，但毕竟是贵胄出身，这点儿气度还有，两边儿的旗人跟随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互相不服气。
宁贝勒苦笑，这就是旗人如今的现状，谁也不服谁，都是皇子皇孙，龙子龙孙，身上流着龙血……可换句话说，这龙子龙孙多了，不一定是好事。
铁良一边走，一边道：“当年创建新军，朝廷就没给袁世凯一分钱，二位贝勒，您可知道，这淬炼新军，得需要多少银两？”
铁良说着，看向庆贝勒。
庆贝勒一愣神，没有吱声。
“这个咱暂且不说，成军之后，新军每日的开销，需要多少银两？您二位贝勒爷想过么？光是这几万人的嘴，一天就得吃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有枪炮火药，军服军被，日常操演，还需有弹药供应，这些，朝廷可是没给一两银子啊！”
铁良说道这里，庆贝勒和宁贝勒二人的脸色，同时难看起来，朝廷现在没有银子，也拿不出银子，就这次为老佛爷和光绪爷办丧事，那都是裕隆皇后变卖了首饰，将宫里压箱底的一些字画古玩给当了，堂堂大清国的朝廷，为了办老佛爷和皇帝的丧事，居然沦落到拿国库里的宝贝，去当铺典现银……这事儿说起来，怕是太祖在世，都能给气活咯。
“要不是袁家四公子，也就是袁四爷，一直在帮着扶持新军，这大清国的新军能成什么个样子，难说。”
铁良摇摇头。
“您二位爷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这袁四爷，他一心为国，想咱大清国好，他和袁世凯，不大一样……我铁良虽然是个旗人，但是我对袁四爷的人品，是没的说，咱旗人里也有不少公子哥儿，四九城的大拿玩主儿也认识不少，可谁都比不上袁四爷，他给咱大清国，花了不少真金白银呐。”
“你这话，说的太对了，这就是我们来的原因，堂堂的一个旗人都统，现在都沦为汉人的奴才了，要是我和宁贝勒不来，这新军怕是调不动了，到时候袁家叫往东你们就往东，叫你们西你们就往西，你们可是我大清国的兵！”
庆贝勒怒喝道。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这大清国，没有人比我家铁大人更爱国的了，你怎么能血口喷人！”铁良的亲随道。
“血口喷人？左一口袁四爷，右一口袁四爷，你们就是旗奸，我大清国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没骨气的旗奸，才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庆贝勒大声嚷嚷，给他们戴帽子。
“你他娘的才是旗奸，如今大清国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漏子不去补，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不扛枪上战场跟洋人干，反倒是在后头抓旗人，抓忠臣，什么密探，血滴子，我看你们就是跳蚤臭虫，专门搞倒搞臭我们大清国，好好的大清国，就是你们这样的人，给搞乱了！”
铁良的亲随一边骂，一边推推搡搡，这边儿庆贝勒手下的密探也不能吃亏啊，这些密探都是旗人中的青壮，血气方刚，两方就茬起架来了。
“住手，住手！”
铁良连忙大喊，但一边是兵营里的老油子，一边是十三衙门的密探，两边儿都横，谁都不服谁，这血气涌上头了，宁贝勒他这边也喊不住，就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之时，营门外头，几辆车停了下来。
袁四爷和毛铭玉等人，躬身钻入小车，小车上，洋人佛肯先生，堪四郎，东野直人，萤子小姐，悉数在座。
“这些支那人，为什么要这般争吵？”
萤子小姐看着营门里的旗人，很是好奇。
东野直人摇摇头，看了一眼袁四爷上的那辆小车，道：“这些支那人，仍旧沉浸在天朝上国的梦想里，殊不知，天道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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