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西湖吹过清凉的晚风,白日的余热已渐渐消退,初秋的叶子还未落地,但空气中已经能闻到隐约可见的花骨朵的嫩香,在大花坛中争宠似得扭动着墨绿色的细枝末梢,向过往的学生频频摇头献媚。
“哇,再过几天就要开了。”小芳跳上花坛台阶,轻轻拉过布满黄点的树枝。
“你喜欢桂花吗?”许云问道。在这个学校读了两年书,但她从未对桂花有什么特别之情,只有这里的片片浓郁比较容易催发内心对田园生活的憧憬罢了。
“喜欢啊!你不喜欢吗?”小芳大声叫道。
“不过没我家的桂花开得好。”小芳跳下花坛,扭了扭屁股后面的书包带子。又接着说:
“我家在桂花园,半坡山都是桂花树,那场面才叫一个美呐!”小芳说着,一只胳膊扬到空中,伸的挺直。
“哇,真的吗?这就是桂花园名字的由来?”许云知道在印风镇往市里去的方向,有一个地名叫‘桂花园‘,是个小村庄,只要坐汽车去市里,就一定会听到司机报站名中有一句‘桂花园到了’。不过那都是有幸去市里的时候才能听到,许云有生之年只去过一次市里,对于桂花园的印象是模糊的。
“是啊!”小芳满脸隐藏不住的骄傲又把小眼睛笑成了缝。
“等桂花开的时候,你去我家玩,肯定会看的你都不想走了。”
说起桂花,小芳立刻变得口若悬河,把桂花园夸的有如天上瑶池。幸亏许云不是买桂花的贩子,不然哪里经得住这般引诱,早就掏腰包了。
许云边笑边看着小芳手舞足蹈,她沉闷了一个暑假的心情在这个如朝阳般灿烂的女孩面前,也顿时明朗起来。直到走出校门,小芳跳上一辆挡风玻璃贴着“桂花园”的面包车,许云才总算把跟着跳跃了半天的明朗沉下来,恢复如初。
回到家,母亲已经在做晚饭了,许云悄悄走到厨房门口,想跟母亲说点什么,想想还是算了,也不知该怎么说呢。
“回来了?”许云刚准备去里屋,背后就响起母亲的声音。
“哦!”许云又乖乖转过身,看向母亲。
母亲端着一盘炒好的青椒茄子从厨房出来。许云紧紧跟在后面。
“报名怎么样?”
“今天领了书,明天十点去上课,以后就每个星期回来一次了。”
“我走了,你一个人行吗?”母亲走到客厅的桌子前,放下菜盘。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
“我也不知道去多久……”母亲盯着许云,一脸茫然。
许云本想应该安慰几句,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隔壁家的孩子尽情享受暑假的快乐时,许云家收到一封来自两千公里外的匿名信。
母亲看完信气得发抖,激动的情绪淹没了理智,她毫无保留的把信递给了许云。
“许云的妈妈,
我想了很久才给你写这封信,完全是出于道德的考虑,我不想眼睁睁看你被蒙在鼓里,我只是一个你不认识的陌生人,但对于你家里的情况,我一清二楚。
许明怀在外面有女人,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不愿告诉你,但我看不下去了。那个女人叫伊箐,也是有家庭的,他们现在已经在外面租房同居。我不希望两个家庭就这样被毁了,我把真相告诉你,你好自为之。”
简短的连一张纸都没填满的信,却如几千斤重担迅速压在了许云和母亲的头顶。
信中的许明怀是许云的爸爸,在许云八岁时就去南方打工了,她对爸爸的印象除了四五岁的时候,像跟屁虫一样跟着爸爸满山跑,就是小学六年级的除夕夜,爸爸千里迢迢赶回来过年,匆匆看了几眼。爸爸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几年几年才露一次脸,她都已经把爸爸当成教科书里的一个名词了。
如今这信搅乱了她们本来平静温馨的生活,许云还无法体会到母亲的心情,对于信中提到的秘密,也想不出什么关联。她不愿相信一个陌生人能有多大本事可以搅动她的家庭。
可是母亲已经决定亲自去一趟南方,她要当面和自己的丈夫对质。开学前夕就已经为许云安排妥当:
“你每周回来一次,一定要注意安全!”
“生活费去老家爷爷那里拿,我都放到他那儿了。”
“家里的电话我给停了,以后我会打电话去你阿公家,你去他家接。”
……
许云没有反驳的力量,虽然她很想告诉母亲,那信可能只是某个无聊人士的恶作剧,可以完全不用理会。但母亲坚持己见。
“你什么时候走?”许云有些不舍。
“明天。”几乎是命令的语气,没有半分挽留的余地。
“那我明天之后就见不到你了?”
“你在街上有什么事就找阿公阿婆,他们都知道,我交代了的。去你爷爷那里就跟放学回去的学生们一起走,别一个人走,山路不比镇上。”母亲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许云的额头。
“你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许云想做最后的挣扎。
“有些事你不懂嘞孩子!”母亲回到厨房,长长叹了口气。
“不就是一封信嘛!我看就是有人想挑拨你跟爸爸的关系。”许云恨得牙痒痒,如果写信的那人此时就站在眼前,她恨不得立刻抬起拳头暴打一顿。
这话许云已经说过一遍了,早在看到信的那一刻,她就忙着猜测各种可能,她试图想出能推翻那封信的一切可能的理由。但终究无果。
“你就安心吧!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
安心?那要有多没心没肺才能办到啊!自从母亲把信递过来,许云怕是半分的心思都不再有了,她就像面对一道复杂的方程式,挤破脑袋也要找寻破解的方法,好说服母亲不要去相信那‘无稽之谈’。
显然,许云的力量是微弱的,她除了能决定新发的教科书摆在桌面还是抽屉,宿舍的牙刷放在窗台还是柜子里。其它的全都由不得她。
她提出的每一句看似精明的质疑都被母亲逐个打翻,她不懂大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越发看不懂一向独立的母亲为何如此在意那个男人的忠贞。
其实,她只和母亲相依相守平安度日也足以幸福无比,她想不通母亲为何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偏要为了一张白字黑字执意千里奔波。她想不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乌黑的老宅藏起了最后一缕光辉,窗外的夕阳悄悄落到远处的群山之后。
周先生坐在屋前,檐下的白旗神采飞扬,二胡声声入耳,微张的嘴唇浅浅抿了一口,睁着眼睛不知在看何方。
许云死了劝阻的心,她只盼那写信人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跟母亲开了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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