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调笑暖三春，双眸流转袭人心。
“怎么没有长胖些呢？”
刚刚的那丝失落，因着这一句话便烟消云散。朝着侧面望过去，他站在窗前，该是一直在那儿望着的，此刻转身向自己这边走了几步站定，绷着的脸棱角分明，一点儿也没有小时候的包子模样，唯有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眨了眨，表示他此刻龙心大悦。
一年未见，他都成了一个伟岸英挺的男子了。不觉有些感慨，“九问都是大人了。”
那人在她跟前，就是顺着杆就往上爬的性子，走过来一本正经地比了一下身高，还故意抬手抚过他的发顶，笑道：“嗯。已经比王叔高出一个头了，是大人了。以前觉得无论何事都可以依靠王叔，现在九问该保护王叔了。”
“九问莫要担心，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嘛。”
怎么感觉王叔有点儿撒娇的意思，不由的多了一眼，见她一本正经神情淡淡，失望地叹了口气，“那日探得确切消息是你遇刺，无性命之忧。我便知道你肯定会平安无事。一次不能得手，你定有法子逃出生天。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就不该挑战你的底线。”
他们本有很大胜算的，只是没有算到毫无存在感的素女是第二十亲卫，也没有算到萧明玉会正巧赶上，更没有算到她是女子，换过身份便可轻易的金蝉脱壳。“九问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刚还自比为大人，说是要保护她的。此刻又开始自己的看家本领，无赖道：“我听王叔的。”
雍王走到软榻前随意一歪，“其他事你可自行部署，只是萧氏还不是动的时候。”见他也过来如出一辙的歪着，看过来的目光疑惑，真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继续道：“江南时疫一事，足以证明萧氏对江南的掌控。我此去不过身份在那儿摆着，白捡了个便宜而已。”
她没说的是她尚未恢复又加新伤，江南三月一直在调养身子。避开帝都的种种束缚，国师和素女尽心尽力，总算在回来之前把人养成以前的模样。就她这样损耗，要养胖些还真是不易。不过，她也不敢吃胖，胖了以后女子的特征会更明显。萧明玉说的不错，九问长大了自会留心男女之别。
九问随手扯过她的一缕发，拿在手中把玩着，嗤笑一声，“又便宜萧老头了。错过这个机会，明年我便只能迎娶萧氏为后，难不成还得仰人鼻息。”
她抢过自己的发，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我遇刺一事，朝臣都心知肚明，可是大雍百姓不知道。这件事散播出去，舆论导向是萧氏不忠，北齐不义。更多的是人心惶惶，民心不稳，在你大婚亲政之前不太妥当。”
九问不屑的撇撇嘴，再次扯过的头发，继续把玩，停顿片刻恨恨道：“他们便知道我们会吃这个哑巴亏，才有恃无恐。”
“无论如何，如今萧氏也是控制江南时疫的功臣，还得倚重。”瞥了一眼九问手中自己的头发，懒得拿回来。“不知萧老太师有没有魄力，连根拔起卫王两家？”
“没有我们便帮一把呗。”
“好。”
二人成功算计一番后，对视一眼，一轻抿唇角低头不语，一唇角挂着邪笑继续把玩头发。
第二日早朝，萧老太师果然推出卫氏主谋，而去年向自己投诚的王氏，更是与卫氏联合，欲陷害萧氏不成，反放任疫情发展，欺上瞒下，铸成大错。
因为证据确凿，刑部接手案件后，很快便宣判。卫王两家嫡系问斩，各分支强制分迁边关苦寒之地，自此卫王两家在朝中的势力几乎连根拔起，树倒猢狲散，再无重新聚集之可能。唯一幸免的也许只有被追逐家门的卫婉容，和有功于社稷的卫三子一家了。
这是九问登基，雍王摄政时唯一的一次血洗朝堂。随即而来的便是空出来如此多的职位该花落谁家。
大雍建国各大世家出力颇多，朝廷职位一直是靠举荐选拔的。朝臣在为自己子孙谋算的同时，武帝九问颁发旨意，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雍王朝三百一十三年秋，举国开科举，举孝廉。自此寒门子弟也可鲤鱼跃龙门。不过，朝廷职位还是五成面向寒门，五城面向亲贵子弟。即使如此，大雍又迎来了改良粮种之后，第二次欣欣向荣，蓬勃生机的盛况。
世家朝堂唯有萧氏独大，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便是雍王。抢夺职位一事，使二者斗争从暗自行动，演变为朝堂之上的直接对抗。如此，需要九问从中调和，亲自定夺的事情稍多，这些日子忙得有些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回到寝殿时，却见素盏在跟前侍候。竟然破天荒的笑着问道：“素盏？回来了。”
素盏热泪盈眶，乖顺地行了大礼应是。
“回来就好，一切照旧。备浴。”春风和煦般笑着支开她，然后望向一侧的素心。“已经大好了？”
“素盏身子早些日子便养好，心里的结也基本解开。暗司里的前辈也亲自查探过，确实是被人所救，具体何人查探不出，从蛛丝马迹看应是江湖人士，很确定没有阴谋。”
素心暗叹，素盏被送回来时，是她和暗司里的前辈一块审查的。为了确保消失的那夜没有落入别人阴谋中，她被迫一遍一遍仔细描述那一夜的经历。
被几个腌臜泼皮夺去清白，对于她这般心高气傲、泼辣厉害的女子而言，确实难以接受。其实暗司的女子在青楼楚馆的亦不少，进暗司第一日便被教育看淡女子清白一事。只是素盏在主子跟前久了，便痴心妄想生了僭越的心思，对此事才过分介怀。
但是她撑了过来，她记得救她的人是个女子，幽暗的月光下，她破门而入，一剑割过几人咽喉，剑薄而快，没有血迹飞溅。她抬头望月，身姿清远，宛若仙娥临凡，幽幽地说：“人生忧劳多辛苦，你如果愿意死，我可以成全。可是哪怕有一丝活着的念头，你也应该坚持。活着才能照顾所爱的人，享受所爱的事。如果没有人管你，每顿饭还可以多吃两块肉。”
直至后来，素盏说起活着可以多吃两块肉时，都会笑，世间竟然有如此有趣的人。她一定是个不谙世事，品节高尚，遗世独立的美丽女子，不像她们暗司出来的女人手染鲜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多吃两块肉？”九问复又问了一句，有如此能耐的人，还会被人管着不准吃肉，不禁莞尔。
素盏回来，素心心里也踏实些，跟着笑语，“素盏是这么说的，她每次说到这儿时都会笑。”
“如此有趣之人，却不知踪迹。”说话间便见素盏走了进来，他继续吩咐道：“这几日辛苦些，整理下近一年帝都内外值得关注的大事小事。”
二女看的明白，他是想让她进入做事状态，不用常忆起往事。对望一眼，轻声应是退下。
九问素来不喜女子太过近前，更衣洗浴较私密的事，都是王德江和陈锦荣领着几个小太监侍候。洗漱整理好后，王德江挥退众人，轻道：“陛下，那人传信求见。”
“他此时不宜进宫，就说朕加冠礼后会出宫。另外让他做好准备，任职江南。”
大雍帝王向来福寿绵延，待登基即位时大多已妻妾成群。九问还是第一个行加冠礼的帝王。位尊至极，其上再无贵人。没有人给他戴冠，加冠礼便布置的简约些，只是同国师祭天地尊亲，然后向天下臣民喻示，便作罢。
唯有一点值得提及，既定次年春日武帝大婚，迎萧氏吉玉为后。如此算来，也就半年之期。礼部随即着手准备，写奏折拟章程递了上来。
“陛下，婚期是礼部定的，国师占卜说甚好。您觉得如何？”礼部尚书高经年佝偻着腰背，认真负责的逐条询问。
“甚好。”
“陛下对于大婚着装有无特别示下？”
“无。”干脆利落地答完后，九问突然笑的温和，“高卿掌管礼部多年，历经大典无数。朕既然把大婚一事托付与你，自是信得过。递上来的章程我已看过，甚好。具体事宜，礼部做主就好。朕静待那日便可。”
高大人不知道该是感激他的信任呢，还是劝解他莫要轻信别人。不过话既说到这个份上，便称是行礼告退。
起身到里间换过一身天青色常服，便打算出宫，对着王德江道：“唤上十一，走。”
九问出宫一般都带着陈锦荣，他话多会逗笑，出去玩时能活跃气氛。后宫琐事都是王德江执掌着，若无大事，一般不允他离宫。
三人轻车熟路停在了南市悠然居，如今商铺酒店如雨后春笋般琳琅满目，此处早已不是南市之最了，不过因着是午膳时分，依然客满如云。
几人在小二哥的随侍下，在雅间坐定。片刻功夫菜品上齐，十一和王德江便出去门口守着。
少顷，便有一磊落公子进来，虽不及萧明玉朗朗明月般光辉照人，也堪比璀璨繁星令人眼前一亮。来人进来便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听他恩准后才拘谨地坐好，眉眼低垂不敢直视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