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于大多数北华人来说,都是平淡而燥热的一夜,育民路快捷酒店的杀人案,演绎成各个版本的故事,在以快捷酒店为中心,在小范围向四周扩散,但传播速度很快,随着第二天这个区域内的住户,前往北华的各个角落上班,北华市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第二天上午,裴元山接到了市局的电话,让他到刑警队走一趟,配合一个杀人案的调查。裴远山最近焦头烂额。向来顺风顺水的裴元山所长,自己都不知道得罪了谁,辖区内原本老老实实的商家,居然有好几家跳出来实名举报他索贿受贿,并且,还指控他包庇傅元江为非作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点小事,居然还惊动了市局的一把手丛局长,局长大人很震怒,亲自下令要严查此事,放出话来,如果属实,涉事人员,严惩不贷。
现在分局已经将他暂时停职了,这时候市局找他,让他有点迷糊,派出所也不是他一个领导,指导员、副所长,工作上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停职的所长配合。
疑惑归疑惑,纪律还是要遵守的。老老实实到达市局,主管的副局长陈明杰和刑警队队长方纪文接待了他,陈局和方队的眼神让他有点发毛,完全是那种可怜,无奈的神情,裴元山的心落在谷底,落在谷底的河里,沉在河底。总之,他觉得自己到头了,估计陈局该表扬他的工作了,之后一个但是,一脚将他提出公安系统。裴元山生出了一丝悲哀。
可陈明杰和他谈的,却不是关于他的事情,而是关于傅元江,他这才知道,原来凶杀案中的死者,有一个是自己的小舅子傅元江,而杀人嫌疑犯竟然是干鲜批发市场的王家强,不是传说他俩关系不错么,怎么还闹出这样的事情。
盘算着最近发生一些列的怪事,裴远山感觉心里交瘁,一下子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眼神空洞的听两位领导复述昨天的案情。
陈明杰看到裴远山听到傅元江的噩耗后,顿时萎顿下来,以为是姐夫和小舅子两个人的感情颇好,裴远山一时难以接受傅元江被杀的事实,于是,还出言安慰道,“老裴,你也别太伤心,对于傅元江遭遇的不幸,我们深感同情。目前凶手已经被缉拿归案了,希望你配合局里的调查,早日将案件查清,早日结案,还被害者一个公道,还你亲人一个公道。”
“谢谢陈局,有需要我配合的,我一定随叫随到。”裴元山的确很郁闷,不仅仅是为了傅元江,也为了自己渺茫的前途,在了解完情况之后,他魂不守舍的挪出陈明杰的办公室。
方纪文和裴元山有几分交情,和陈明杰告了个假,追出来把裴元山拉倒自己的办公室,裴元山明白方纪文是一片好心,想要安慰安慰他,但这几天听的都是安慰的话,再说关于傅元江的,他也不愿意再听。
“方队,感谢你这个时候还记得兄弟啊。”裴元山坐在沙发上,伸过头让方纪文为他点燃了香烟。
“老裴,这是什么话,你也别担心,你也没多大事,估计查一阵,这阵风过去了就好了。别愁眉苦脸的,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撕了帽檐。老警察,谁还没得罪过人,我得罪的肯定比你多。”方纪文说的是真心话,很多所长都被举报过,但真正到最后因为一点小事脱了警装很少。他也认为,裴元山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倒不是担心这事,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我也是累了,要是让我退休,也挺好,只是最近事情太多,这不,傅元江的死,我还不知道怎么和老头老太太说呢。”裴元山猛吸一口烟,乳白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喷出,逐渐消散在空气中,裴元山望着消散的烟雾发愣,他突然觉得,傅元江就像这片烟雾一样,散了,而他自己的仕途,恐怕也要就此消散了。
“说到傅元江,我得和你通通气,王家强是抱了必死的心,自从昨天进来,啥也不说,只对杀人的事情供认不讳。看起来案情很简单,林芝灵和傅元江有了婚外情,被王家强发现后,杀人报复。”
方纪文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虽然傅元江是受害者,但被捉奸在床是事实,这事传出去对老傅家和你的名声都不太好,你心里也有个数,别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我这可是违反纪律和你说的这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也不瞒你说,我那小舅子,有时候做事的确欠考虑,这次连我都给牵连进去了,估计我的事,肯定连着他的事,我也不是说他一次两次了,唉,人都死了,不说他了。按正常程序走,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裴元山心里还是挺感激方纪文的,王家强父母早就没了,和林芝灵也没有儿女,林芝灵死了,估计王家强肯定也是活不成了,一家子就这样就没了,这个时候,傅家再不依不饶,丢人的只能是自己,不可能丛王家多讨出什么便宜来。这事传出去,他这个当姐夫的脸上,也不好看,偷人家媳妇被人抓奸在床,横竖都是让人不齿的事情,这种事情,受害者往往是不被同情的。
“感谢方队,我这段时间走背字,就不请你吃饭了,省的再把霉运传染给你,等过段时间的,咱哥俩喝点。”抽完最后一口烟,裴元山知趣的起身。
“啥背不背的,咱们当警察的还信这个,我最近也特别忙,过几天的吧。”方纪文把裴元山送出门,看着裴元山原本挺拔的身子一下佝偻了许多,方纪文心中,也有一丝说不出的酸楚。
傅家在知道傅元江的死讯后,乱成了一锅粥,傅家二老在太平间看到儿子的尸体后,当即晕倒,双双被送进了医院。
而此时更乱的,还有服装批发市场和干鲜批发市场的一种混混们,尽管方纪文一再强调要保密案情,可说相声的郭老板曾经说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裤子,而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王家强杀死傅元江的事情,在第二天的下午,就传遍了两个市场,同样,也是传出了多个版本,甚至有人说两个人在房间里大战三百合,最终傅元江因为房事过度,终不敌王家强手中的大刀,一着不慎,死于刀下。一场因为伦理而发生的命案,生生被演绎成一本武侠小说,恐怕即便是金庸大师的想象力,也不会有这么丰富。
傅元江从天堂到地狱,仅仅用了几分钟,而郑好的心情,也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早上来到批发市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傅元江的办公室,等待傅元江对他的奖赏,但傅元江一直到中午也没有出现。
郑好心中暗喜,看来傅老大昨天是用力过猛,今天肯定是爬不起来了,傅老大越开心,他郑好的好处也就会越多。市场里的人发现,今天郑好走路的姿势都变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看到谁也不在打招呼,只是冷冷的一笑,随意的点点头,好像这个市场,在今天以后,都将臣服在他的脚下。他那熊样,一众混混也懒得理他。
下午,郑好等来的不是傅元江的奖赏,而是他的傅老大命丧刀下的消息,起初他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以为这是谁在恶作剧的编排傅元江,因为傅元江和王家强素来和睦,再说了,傅元江去会的是刘珑雅,也不是林芝灵呀,让这群人瞎传,等傅老大回来,看怎么收拾你们。
临近傍晚的时候,傅元江一个比较亲近的小弟从裴元山处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郑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停车场岗亭,刚才还春风拂面,突然就感觉刺骨之寒。
傅元江被杀,是他带着傅元江去的快捷酒店,警察会不会找到他,他会不会坐牢,傅元江的其他兄弟知道是他间接害死了傅元江,会不会拿他出气,郑好的脑袋里盘算着接下来发生的各种可能,没有一种对自己有利,越想越怕。
他突然想起袁强,刘珑雅的消息是袁强给他的,要怪也怪袁强,可说好了的是刘珑雅,怎么就变成王家强的老婆了呢,郑好的智力,想破脑袋也不会分析出个结果,还是打电话问问袁强吧。
“袁大头,你……你……你他妈的怎么回事,刘珑雅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接通后,由于紧张郑好又犯了结巴的毛病,你了半天,才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谁呀?”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郑好,昨天怎么回事?”郑好有点恼怒,泥人都有三分脾气,何况是“胸怀大志”的郑好,这个时候装作不认识,不是前几天讨好我的时候了?
“郑好是谁呀?不认识,这是我捡的电话,你想要,得给钱。”说了,电话里传来了忙音,拾荒的傻子像宝贝一样把电话藏起来。
“你……”郑好被傻子弄得一肚子火,这小子吃错药了,这么横,刚要重新拨过去,一分析,刚才好像不是袁强的声音,那人说捡元抢的电话,莫不是这小子也知道傅元江的死讯了吧,所以扔了电话,把自己摘干净。
郑好坐在马路牙子上,抽出一根烟点着,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傅元江是自己带去的,如果这事传出去,肯定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而且,昨天除了袁强,没人知道他带着傅元江去的快捷酒店,现在袁强都忙着撇开关系了,自己为啥还要死乞白赖的往上冲,傅元江活着能给他好处,要是死了,还对他有啥用?
直到烟头烧了手,郑好才醒过神,他也决定,不再蹚这趟混水,这事原本就和他没关系,没得到好处不说,如果再摊上点事,那多划不来。所以,郑好决定回农村老家躲几天。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昨天不应该把5万块钱给袁强,否则,今天那钱不就是自己的了。虽然舍不得,但命比钱重要,只好计较了。
大刚子和郑好相继离开,刘亚龙和蒲陵华一起回来了。
其实,无论是刘亚龙,还是蒲陵华和刘珑雅,都没有心情出去玩,但丛德元说,他有安排,需要他们出去,刘家姐弟知道丛德元的脾气,也知道他的能量,也只好顺从,可他们根本没走远,就在邻省选择了一个海边的小城,等待丛德元的消息。
前天晚上,刘亚龙实在待不住了,打电话给丛德元。
“德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但这事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我想回去,他们想怎么办,我们都接着,大不了同归于尽,也总比这样东躲西藏的好。”
“二龙呀,你这急脾气呀,不是我说你,以后你得改改,沉稳点,该冲动的时候冲动,不该冲动的时候,要静心想办法。”丛德元像个老师在教育学生。
“我明白,德哥,怎么欺负我我都能忍,但是欺负我姐肯定不好使。”刘亚龙有些愤愤不平,一想起傅元江的嘴脸,和王家强的骄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吧,我一会告诉司机,你们回来吧,事情解决了。”丛德元答应让刘亚龙他们回来,刘亚龙还是颇感意外。
“解决了?你给他们钱了?德哥,我跟你说……”刘亚龙有点急,丛德元给了钱,就等于他们服了软,以后还说不定怎么被欺负。
“给钱,他们也配,傅元江死了,王家强杀的,王家强也进去了。”电话里,丛德元并没有详细的说事情的经过。
“傅元江死了?德哥,你没开玩笑吧?”刘亚龙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
“等你们回来再细说,不过你就当不知道这事,而且,还要高调的回来,告诉别人你们去哪旅游了,去了多少天,最好带一些特产给别人,动静越大越好,你和你姐夫都回市场开业,我倒要看看,还有多没有人还敢站出来,记住,有多高调,就多高调。”丛德元说道。
“好的,德哥,那我们一会就往回走。”在外面漂泊了这么多天,就连刘江松都开始怀疑了,姐弟三人不管生意,一起出去这么多天,他问过了好几次,都被刘珑雅打岔给岔过去了。
蒲陵华和刘珑雅听说可以回去了,那感觉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担心,随后听说傅元江的死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刘亚龙回来了,不仅回了北华,还回了干鲜批发市场,高调的回归,在干鲜批发市场里,他趾高气扬的走过所有和王家强有关的店铺,他的行为惹怒了王家强手下的一种混混,王家强死后,陈强开始以这一片的老大自居,尽管以他的威望还难以负重,但很多人都明白,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团结,否则以前被他们欺负的人逮到机会,他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陈强是这么认为的。
以前王家强在的时候,很多产品都被他和他的兄弟把持,别家要上货,必须通过他们走一手,从中加价赚取利润,这样其他店铺的利润也就会被摊薄,干鲜市场里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否则,店面被砸是轻的,弄不好就没法在市场里继续干。
王家强的进去了,很多人拍手称快,可随后陈强又站出来,还是像原来一样,强弟接手强哥的生意,换汤不换药,其他人的生意,还是一样的不好做。
陈强总想找个机会,在市场里立立威,所以这几天隔三差五的总找一些麻烦,在他看来,刘亚龙回来,正是他立威的好机会,他要告诉所有人,王家强办不到的事情,他陈强能办到,他要让所有人都怕他,他想成为这个市场的霸主,总之,他想得很简单,认为事情很简单。
陈强没有王家强狠辣,但是他比王家强阴险,他准备在刘亚龙回来的第二天,来一次伏击,彻底打怕刘亚龙,彻底解决这个麻烦,高调的宣布他在市场里的主权。
第二天,刘亚龙依旧高调的出现在市场里,依旧是趾高气扬在王家强兄弟的店面前晃来晃去,他就像一个中了状元的书生,要在闹市中夸官三日一样。这是丛德元的意思,他对刘亚龙说,这个时候,需要高调,既然不知道现在谁是你的对手,就刺激他们主动跳出来,解决事情,就要彻底。
第一天过去,平安无事,刘亚龙也有些失望,丛德元替他解决了王家强,他突然有种有劲没使上的感觉,他也憋着一口气,想把市场里跟着王家强欺负人的那些混混彻底清除掉,当然,刘亚龙不是为了正义,就是简简单单的想出口气。
第二天,刘亚龙依旧从市场前的空地穿过,干鲜市场并未因为王家强的消失而变得冷淡,依旧车水马龙,依旧人潮如织,这个空地是出入市场内各个区域的必经之路,陈强之所以决定选择在这里动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谁才是现在这个市场的主人。
20多人拎着铁管与镐把,把刘亚龙严严实实的围在空地的中央。
陈强光着膀子,衣服搭载肩膀上,刻意裸露出前胸与背后的纹身,他和刘亚龙面对面站在包围圈里,陈强觉得,刘亚龙有点不知好歹,王家强进去了不假,可市场里不止那一个强,还有他陈强,刘亚龙在市场里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不止是在打王家强的脸,也是把他陈强的面子放在地上摩擦。
“是可忍孰不可忍。”陈强没怎么读过书,但他知道这句话,并且,他把这句话当面说给了刘亚龙听。
“嗯?”刘亚龙没想到陈强莫名其妙的会冒出这么一句来,愣了一下后,忍不住笑了。
居然还敢笑,让陈强有点意外的是,面对他带领的数十号兄弟,刘亚龙的脸上居然没有恐惧,不仅如此,他的脸上居然还挂着笑。这是啥意思,轻蔑么?不屑么?
陈强看的清楚,刘亚龙身上没有任何的武器,夏天穿的薄,带任何东西都是藏不住的,真不知道他刘亚龙依仗什么,被吓傻了?
于是,陈强也笑了,他也不说话,掏出一根烟,慢慢的点燃,咬着过滤嘴,通过牙齿与嘴唇的配合,一根香烟在他嘴上不停的变换着位置,这是陈强自认为最帅的行为。
他不急,他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人来看热闹,来看他如何的像一个将军一样指挥千军万马,把对手斩杀在自己的面前。
“陈强,还等啥,干他呀?”人群里有的混混沉不住气,看着陈强自觉良好的表演,忍不住喊出声。
陈强依旧没说话,手在空中摆了摆,烟依旧在唇间移动。
刘亚龙并不害怕,也没着急,脸上挂着笑,眼睛紧盯着陈强,就像再看一只野狗抢到了骨头,不停的用嘴舔舐、啃咬那根骨头一样,滑稽、可笑,自己却如获至宝。
“小子,你的确挺狂的?”最终,还是陈强忍不住先说话了。
“这话怎么说,我在这一直挺老实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刘亚龙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好像面前围着他的,是参加亲戚婚礼时,碰到的一群亲朋好友。
“你上次砍伤王老大的事情还没完,你还敢回来,你是不是觉得王老大出事了,这个市场里就没人治得了你。今天,你会后悔,这一群兄弟,可都是陈老大的弟兄,今天都要和你算算账。”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在小包围圈外面,又围了一个大圈。
“所以呢?”刘亚龙不紧不慢的问。
“所以,今天要把你废了。”陈强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的碾了几下。陈强觉得人围得差不多了,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候。趁着刘亚龙不注意,猛扑过来,朝着刘亚龙的鼻子就是一拳。
陈强还算是行家,两个人打架的时候,如果鼻子被击伤,一般不会再有反抗的能力,他试图出其不意,撂倒了刘亚龙,他立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一半。可他不清楚的是,刘亚龙自幼随父亲练功,身上是带功夫的,反应是比常人快的。
还有0.01秒的时间,陈强的拳头马上就要挨到刘亚龙的鼻子,陈强心中暗喜,这一拳下去,保证刘亚龙失去反抗能力,接下来就是随他表演了。兴奋的陈强忽然感觉一股大力冲击着自己向后飞去,对,是飞去,双脚离地腾空而起,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剧痛还未消失,整个人的身体就重重的摔在地上。
在空中的一刹那,陈强的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那么一刻,他忘了身上的疼,紧着着屁股、后背、脑袋与地面碰撞带来冲击再次让剧痛传遍全身,身子就像散了架,每一根骨头都像是扎进了肉里,那种感觉,让陈强感觉呼吸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