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可以让人这般怜惜,无助的像个孩子,单纯又稚嫩。她的心狠狠抽了下,既是愧疚又是心疼。把这样的男子想成是暗地使坏的贼子,仿佛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云落枫茫然了。
他拉着她的手,掌心炙热滚烫,似乎能在她的皓腕上留下疤痕,他依旧带着哭腔,可怜的哀求她,“那日你醉酒游湖,说要娶我的…如今你不想娶了也没关系,可是十几年啊…”
怎么忍心,抛弃一个为你守了十几年的傻子,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
云落枫眉心发疼,冥冥中似乎又想起了些细碎的过往。被埋去的记忆里似乎真的有个温柔的少年对她许诺,日后定会娶你为妻。她还甜甜的对他笑了,还和他拉钩钩,可是当那段缺失的记忆再次回来时,她去成了那个仓惶逃窜的人,不顾男子的求乞垂怜,残忍的想再次忘却。
“摄政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日游湖醉酒的玩闹也当不得真,哪怕他固执的当真了许诺,可终究抵不过酒醒梦散的一天。
“我…知道。”
可是他不甘心,他曾经有段灰暗的过往,被逼迫着去完成他并不想完成的事,如同一只木偶被人提着线随意操控。那样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她是他唯一的希望和光明。
有人说过,一个人若是尝到了甜头,便再也吃不下苦。少年的爱慕可以干净透明,将所有的温馨藏于长大的时光里,延续到今后的日子,可那个他爱慕的女子要离开,那他将要如何。是放是留?
“枫儿,你再叫我声长忆哥哥吧,我…我可以放手。”
云落枫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心底某处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只属于面前这个男人,过去的时候她一定是喜欢过他的。只是不知道那喜欢她给了几层。她忍不住的哭了,回头一把搂住快要哭泣的男子,轻轻唤了声:“长忆哥哥。”
赋长忆心神一震,下意识的回抱住怀中的娇软,却被她一把推开,再也不回头跑了出去。
他摊着手,傻愣的站在那里,怀中还有女子清幽的香气,是足以让他魂牵梦萦的味道。那寸柔软太过舒适温暖,叫他止不住的沉沦。
半晌他才露出绝美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可是…一句不够呢,一辈子可好。”
云落枫逃了出来,慌张的不知所措,眼角还有未擦干的泪水。小卓子见她出了掌衣司,连忙上去问安,“奴才见过六公主。”
她慌乱的抹了把眼角,稳了稳声才道:“起来吧,唤本宫何事。”
“回殿下,陛下请您去趟御书房。”
小十要见她,这倒是不奇怪。如今她已经淡去朝政,安心待嫁,也有好几日未曾去看他了。遂不再多问跟着小太监远去。
云琉非正批阅奏折,见她进来立刻起身迎接,但看见她微红的眼眶还是有些惊异,想起刚刚从御书房离开的男子心中了然。
“阿姐。”
少年唤了她一声,眉眼含笑,温柔甜暖。
云落枫轻笑,“小十找我来,可是为了朝中之事?”
他摇摇头,拉着她坐下,“朝中到没什么事情值得忧虑,自打苏家伏法,波及同族之后,便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轰动,再没有敢瞒上欺下的罪臣,就是有些作风不干净喜欢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也收敛了许多。又有摄政王帮衬,不会再有李家苏家那样的人扰乱我朝纲。”
云落枫放下心来,听他说起赋长忆的好又忍不住愧疚起来。她不敢将轩绒烨铮的猜想和自己的疑虑告诉他,赋家若不是那个背后的谋划者,那她平白无故的冤枉了去,岂不是罪加一等。
“小十,杀袁大人的凶手可有找到?”
云琉非叹息,摇头道:“未曾,除了尸体上的伤痕判断是被利剑所伤,再找不到任何线索。除此之外,那几封告密的书信也查不到是何人所为。”
她紧了紧手,刻意表现的有些不经意,淡然问道“我不在北齐这几日,赋家有何动静?”
少年一愣,随即回道:“乐安候去了袁家吊唁,表示慰问,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府上待着。摄政王每日正常上朝,按部就班。倒是会常来指点一二,还会帮朕批阅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阿姐为何这样问?”
云落枫移开眼,故作担忧道:“我是害怕赋家遭到不测,皇城的士族权贵接二连三的受到重创,虽然情况大不相同,但总觉得心有不安。对了,苏家现在如何?”
“以苏砺为首的三代旁支,已经监斩。至于苏舜钦,已经被派遣去南方的边陲小镇,若无特殊时刻,永不召回。”
她忍不住叹息,想起之前父皇将自己指婚给苏家,定是没有料到苏砺有这样的叛心。若当时真是毫无阻挠的进了苏家,那现在她是不是……
“阿姐,朕知道你和苏家的渊源,也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苏家就此落寞,尤其是苏舜钦,实在可惜了。他那样的品行端正又有真才实学的人,应该有番大作为才是,但苏砺叛国是不争的事实,朕斩杀了他父族,就算他能够大义灭亲,也难保心怀怨恨,所以北齐都城他不能待下去。”
云落枫点头,“我知道,小十的做法没有错。苏砺所犯的罪不是李家的贪赃枉法,也不是罗家的只手遮天,是勾结敌国的罪行,不可饶恕,确实该杀。”
只是她隐约觉得,一个苏家确实如轩绒烨铮所说,做不到让皇子之间为了储君之位互相残杀。她回想起轩绒烨铮的话,他怀疑赋家,甚至认定巴图都只是一枚棋子。可是那个男子,她实在不忍心去怀疑。
“小十,若我离开了。你且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切记兵符和玉玺不能落入外人之手,恐遭变故。”
云琉非郑重的点点头,自然是明白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如今羯国打败,朝中似乎恢复了平静,权臣李罗两家被扳倒,没什么大的威胁,苏家被铲除,一切貌似尘埃落定。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根本用不到玉玺和兵符。
“阿姐不必再为朝中事情烦忧,安安心心的等着做新娘子吧。这次再不会有什么阻断你的姻缘,九皇姐那边朕已经招呼好,让她务必待在宫里不许乱走,趁着这几天就办一场赏花大会,找个合适的夫家,将她嫁出去。”
云溪泠爱慕轩绒烨铮,并且为了尾随去了军营已经不是秘密,虽然轩绒烨铮并没有背叛她,但想到亲妹妹会惦记自己夫君还是有些不舒服。所以小十的提议她并未否决。
回到府上时辰还算早,算起日子,大辽的迎亲队伍应该还有几日。想起上次轩绒烨铮提前跑来找她,半夜爬窗户被淞制止的事情,还有些啼笑皆非。这男人总是爱走不寻常的路。
玉屏见她回来,端起姜茶迎了上去,“殿下回来了,珍太妃还好么?”
云落枫道了句好,便自顾回房去。她打开妆奁,拿出之前轩绒烨铮给她的首饰盒,一件件的细数。
窗外还是阳光明媚,,鸟雀鸣啾,生机盎然。她笑着把玩那些珍贵的首饰,又回想起去大辽那些日子他每天都会送这些东西给她,那样温暖的时光似乎从未走远。
只是最近这几天她回想去往事的频率太高,总是会在午夜梦醒时萦绕一个少年的声音,温声细语,娓娓动听。
云落枫叹了口气,惆怅的拿起一支碧玉发钗发起了呆。
也不知她愣了多久,直到窗外传来一声利器相互碰撞的声音,才让她惊觉回过神来。她走到窗边,见淞手中还握着一支飞镖,地上是被击落的一柄小刀,刀上还插着折叠起来的信纸。
“这是?”
淞捡起地上的小刀确认无碍之后才取下信纸交到她手中。
云落枫当即拆开信纸,待看清信上的内容惊的无法言语。
“淞,随我出去一趟,有个人我要去见见。”
刚回府不久便有人传来这东西给她,那匕首显然是对着窗棂去的,并无伤她的意思,只是想让引起她的注意。不料淞的敏锐力太强,瞬间将那柄小刀击落。
云落枫坐上马车急速离开,玉屏追了出来,眼瞅着离去的马车又退了回来。
行至一处偏远的别苑,车夫停了下来。这里地势偏僻,离村庄小镇较远,却有一户人家坐落于此,篱笆小院毛坯房,从外面看不过是普通的猎户家居住所。
云落枫下来马车,却见围栏早已被撤开,柴门虚掩,仿佛是在等人进来。她还是轻轻叩了叩柴扉,朗声道:“有人在吗?”
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是个布衣钗裙的小姑娘。她冲云落枫微微点头,请她进来。
“请问这位姑娘…”话未说完,那小姑娘便屈膝恭敬的退了下去。
她一时哑然,不知作何反应。屋里的一切都摆放整齐,这小院不大,从外面看也朴实无华,可里面却是应有尽有,样样齐全。一点不像是普通人家,家什用具皆是上好的,地上还铺着柔软的金丝绒毯,屋内还燃有熏香。
正当她疑惑之时,身旁的暗门被人推开,里面走出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男子。借着明艳的春光,屋里的一切被照的白亮,男子未改阴鸷的神情依旧如记忆中那般熟识。
见他杵着檀木虎头拐杖,一步步慢腾腾的朝她走来,朝她咧嘴一笑,“别来无恙,六皇妹。”
即便是有信在先也不得不让她惶恐,她直直的盯着瘸了条腿,阴狠暴戾的男人,吃惊的合不拢嘴。
“你…你没有死。”
“六皇妹希望我死?”
云漓眯起眸子定定的看着她,笑的有些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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