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守卫更森严了些,这是云落枫下了马车改乘软轿后的感觉。长宁宫中每隔十米都有整齐严谨的方队巡逻,一定是出了大事还会如此,新帝尚俭不肯劳民伤财,也不大兴土木,就连宫里的秀女都是先帝在时留下的。又怎么会动用如此多的兵力来将皇宫包围的水泄不通。
待她被太监一路小跑请进御书房,看到两个脸色难看的男人,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阿姐,你来了。”
“小十唤我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明黄衣襟的少年悲痛的低下眉,眼中有清泪溢出,“是袁大人…”
“袁墨歆?他怎么了?”
少年摇头就要悲戚哭出声,身边的赋长忆不忍帮他回答了疑问,“昨日夜里袁大人被歹人割喉刺死,午时前一刻才被人发现尸体丢在自家后院,仵作验了身,定是高手所为,一剑封喉,甚至没有让他有所招架的能力。从身子的僵硬程度看,应该是三更夜被人谋害。”
云落枫险些没能站稳,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这打击太大让她一时无法接受。就在昨日袁墨歆还在她耳边念着二皇兄可惜,说他不像是为非作歹的叛贼,怎么今日就…
“听袁家下人汇报,袁大人昨日夜里突然令马夫备车,说要来皇宫一趟。小厮还疑惑了许久为何夜晚要赶去皇宫,怎知这一去袁大人就再没有回去过。”
云琉非忍不住泪眼婆娑,痛失一介良臣他心里难过不能自持。袁家人一直恪守本分,从来不兴风作浪,即便官职不大可都是兢兢业业的好管。自袁栋离去后,袁墨歆更是秉承父亲遗愿,做一个贤良之臣,可没想到……
“可有查出来是何人所为?”
“摄政王去查看了尸体,从伤口的切口来看是剑伤所致,整个京城擅长用剑的剑士都已经被叫去问话。”
云落枫有些惶恐了,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喝道:“苏砺呢!本宫要见他!”
云琉非擦干了眼泪,恶狠狠的说道:“罪臣苏砺昨日夜里畏罪潜逃!仵作搜查尸体时在袁大人的靴筒里发现了几封被揉皱巴的信封,打开一看才知道是苏砺勾结羯国的罪证!朕派兵去苏府捉拿时,早已人去楼空。”
这么说袁墨歆是得到了苏砺勾结外敌的消息才要赶来皇宫的,却在途中被人暗杀。会是何人要了解他的性命?若是苏砺派来的杀手为何杀了他,又要留下那几封信纸。
还是他不仅仅知道了苏砺的秘密,还知道了其他的东西。
“那几封书信在何处?”
云琉非点头示意,小福子呈上来几封被拆开过的书信,打开一看竟与苏舜钦所说无异。信中提到苏砺唆使太子及二皇子叛乱,以此来消耗北齐国力。
她看的心惊肉跳,一目十行读完了信纸,心中升起几分疑惑。
“袁大人上奏过的折子在哪里?”
云琉非从案几上翻出几卷奏折交到她手里,云落枫打开一看便合上了折子。
“这几封书信不是袁大人的手迹。”
赋长忆挑眉,眼中闪出一丝赞赏,“殿下所言不差,这信确实不是袁大人写的。”
“摄政王如何看?”
“人是在夜里出府时被杀的,书信却是在那之前得到的。定是有人故意放风给袁大人,想借他之手让陛下知晓苏砺犯罪的事情。”
“那会是谁知道了苏砺的秘密?又是谁刺杀了袁大人?”
“这个尚且不知,不过袁大人的死与苏砺脱不开干系。”
云落枫咬紧牙关,气的全身颤抖,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恨不能将人大卸八块的恨意。苏砺这清正廉洁的好官形象装的真好,潜伏在朝中多年竟无一人发现。瞒过了那么多双眼睛,背地里却干着如此见不到的勾当,着实可恶!
“巴图该死!四皇姐已经嫁去羯国,竟还包藏祸心,妄想指染我北齐!”
“小十勿要担心,既然羯国不知好歹,那北齐也可不顾情意,如今他敢招惹大辽,定是有足够的把握。就不知这一战,四皇姐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两人愤懑不平的指责巴图,赋长忆却显得淡定如常,云落枫太专注自己的恨意,没有觉察到他眼里的黯淡和愧疚。
“陛下!陛下!御前侍卫张大人已追查到罪臣苏砺的行踪,人已经逮捕归案,望陛下定夺!”
云琉非勒紧双拳,目眦欲裂,“关押至刑部大牢,朕要亲自审问!”
三人赶至监牢时,看见已经疯傻痴癫的苏砺正上蹿下跳,似哭似笑的瞪着周围的一切。
“怎么回事?”
“回陛下,在抓捕过程中险些让这逆贼逃窜,情急之下不慎摔伤了他的脑袋,后脑勺被磕到岩石上,醒来时就成了这样。”
云落枫冷笑,“本宫不信,这人最会装疯卖傻,假装廉洁自好,说不定这也是他的计谋!”
“殿下,刚刚御医来过,诊断结果确实是此人已经疯癫。”
她不信,冷冰冰的瞅的狂闹不止的中年男子,“上刑!打到他不疯为止。”
在身理疼痛上,疯与不疯一看便知,若真是疯了对这人到是便宜了,若是没疯,就让他体验一下不如疯掉的感觉。
狱卒上来刑具,幽冷泛着青光的各种刑具任何正常人见了都会害怕,可疯疯癫癫的中年男人却还是笑嘻嘻没有半丝恐惧的神色。
“用刑!”
几个狱卒将他绑在老虎凳上,脚下套着千齿轮,苏砺乐呵呵的盯着几人忙活,眼中没有惧怕,嘴里却叫着好玩。
只是开始动刑时,他再也笑不出,乌拉乌拉的直叫唤,“啊啊啊!疼啊!疼!爹娘!疼!”
他越是挣扎,刑具箍的越紧,脚上的千齿轮来回转动将他原本完整无损的脚腕,如同削木屑般一层层将皮肉剥下来。
“苏砺,你什么时候与羯国勾结的,说出来本宫给你一个痛快!”
哭爹喊娘的男人除了止不住的鬼叫,并没有回应他。
“苏砺若是你不说,陛下便诛你苏式九族,将你苏家满门抄斩!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苏舜钦!他人现在正在本宫府上!”
原以为苏砺会在听见苏舜钦时显得不一样,可狱卒就算巧妙的刚好放轻了手中的动作,也没有看了他表情的不同。
云落枫不禁有些失望,可她不相信一个好端端的人说疯就疯了。
若真的疯了,如何查证他历来的种种罪责。如何得知这京城里是不是还隐藏着一样归顺于羯国的叛徒。
对了,忘尘归海!“来人,去把九公主给本宫叫来问话!”
下人领命立刻赶去‘泠琅宫’。再返回来时却并没有带来九公主云溪泠。
“她人呢?”
“回殿下,‘泠琅宫’并无九殿下的踪迹。”
三人齐齐一惊,竟然不见了?
“可有仔细去找?”
“属下盘问了宫里的嬷嬷,是从昨日便不见了的,宫女汇报说九殿下想出宫去游玩,答应夜里回归,可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昨日正是轩绒烨铮出行的日子,云落枫立刻想到她卷起行礼巴巴的跟人屁股后面跑的情景。当真是不要脸,看来那巴掌给轻了。
“阿姐。”
云琉非想安慰下身旁怒不可遏的女子,连连发生的事情已经叫人头疼,那不省心的九皇姐还要火上浇油的添乱。
“去,派几个大内高手把她抓回来!”
事情一波接一波的来,云琉非止不住的头疼,天牢里光线晦暗,气味刺鼻。拷打了半日,那癫狂的苏砺都未能吐出半句有用的话来。
“陛下,太书院学士苏舜钦求见!”
云落枫忍不住皱眉,不是让人好好看着他么,跑这来了。
来了也好,苏舜钦肯大义灭亲,看看她可有什么法子让苏砺开口。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身形单薄还未完全恢复体力的苏家公子在狱卒的带领下步履艰难的走来。脚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白纱布,许是一路跑来没顾忌伤口,这次导致纱布上有了隐隐的血迹。
“罪臣参见陛下,参见六公主,参见摄政王。”
“苏舜钦,多余的话朕不想跟你说,只要你能叫苏砺全盘拖出事情的经过,并交代同党,可留他一个全尸。”
苏舜钦跪在地上,抬起头看上怒气腾腾的云落枫,忍不住悲戚道:“还望陛下能宽宏大量,饶我爹爹一死。”
“这不可能!他犯下的是十恶不赦的死罪!通奸叛国,吃里爬外!这样人不杀朕留着何用!”
云落枫对上他哀伤忧愁的双眸,一言不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答应放苏砺一条生路。可她放不了,苏砺做出这样的事,实在罪无可赦,唯有一死才能还小十一个痛快。
“苏舜钦,你若是能让苏砺说出同党,本宫可让陛下多给他些时日,再留他一个全尸。”
“臣惶恐。”
他没有起身,朝着牢房里正在受刑的男子磕了三个响头,“爹,孩儿对不起您!”
但他不后悔,错了就是错了。若是重来一次他依然会这么选择。
云落枫虽恨不能将苏砺扒皮抽筋,但却一点没有怪罪苏舜钦的意思。他与苏砺不太像,比其父更有大丈夫所为。且苏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定是瞒着他的,他没有罪,但被苏砺连累,大好的前程也毁了。
“微臣愿以以命换命,求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恩准。”
云琉非见他执意要求情,本不愿意迁怒旁人,也忍不住怒了,“苏舜钦,你一心求死么?朕可以成全你!”
“陛下息怒,眼下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袁大人后事还未操办,苏砺口风严实,一时半会儿又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九殿下又去向不明,当务之急是稳住朝纲才对。”
云琉非总算了冷静了片刻,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冷哼道:“给朕严加拷问,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语罢便出了牢房,袁墨歆一死,弥漫在北齐上空的疑云又厚重了一分。袁家人需要安抚,边疆的奏折需要整理,一刻也耽误不得。
赋长忆跟着出了牢房,谁也没理跪在地上的苏家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