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连呼几遍,手中的钢刀已是平举,拥挤在门口的人急忙分散两边,让出一条通道。
几个兵丁躲在人堆里,偷偷的窥视着,这支队伍奇装异服,却是真有几分像人们口中说得义勇的军服,不过队伍中人人满身是血,刀枪俱是握在手中,一股杀气腾腾。
这些个人两边看都不看就这样直接冲进了城去。队伍经过之时,城门洞里的人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谁能见过这般吓人的队伍。
队伍过去好一阵,人群中才有一个声音:“看衣服好像真的是义勇军,我倒是见过他们,不过这义勇怎的弄得这般模样?莫不是刚刚打了一场大战?”
一个人开了口,便有十个百个人说话,人们纷纷议论起来,甚至还有人说认出了刚才那队伍里的一人,前些日义勇军从他家门口过他还见过。
议论一会之后百姓们稍稍安下了心,如果是义勇军便不怕了,这义勇军纪严得很,没听说做过什么残害百姓的事情。
几个兵丁这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驱散堵在门口的进出百姓,等到门口恢复正常,几人商议一下,连忙派出一人去向自家的长官报告此事。
亳州济世馆,是亳州城里最大的药店,也是亳州城里最好的医馆!
大宋的医药是不分家的,看病都是在药店里,每个药店都有自己的坐堂医师。
济世馆的坐堂医师有三位,最出名的是佘先生,佘德元。
这佘先生年过半百,从医三十余年了,在亳州城里可是响当当的头一个。
有他坐诊的济世馆自然也是亳州最大最知名的药店医馆,平时这个时间济世馆里都是人来人往,看病的抓药的络绎不绝。
不过今天,济世馆中冷冷清清,只有一副担架摆在堂中,三个医师早没了往日的颐气指使的傲气,战战兢兢的蹲在担架边上号脉的号脉,观察脸色、查看舌苔各个忙着不停。
在他们身后站着几个浑身血淋淋的壮汉,手里拎着血迹尚未擦干的钢刀。
济世馆外,数百身上血迹未干的汉子,手上端着弩弓,腰上挂着朴刀,将整个宅子围得严严实实。
要是没有他们的允许,不要说人,恐怕连鸟都飞不进去。
佘神医仔细的把着伤者的脉搏,心脏剧烈的跳动,浑身汗湿如浆。
他清楚的记得刚才那群壮汉闯进来说得唯一句话:“快来疗伤,他死你们便死!他活你们可活!”
在几位医生的急救下,吴迪依依醒转,他无力看了看周围,然后注视着旁边站立的军官,想要说些什么。
边上的军官忙俯身下去:“首领,你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吴迪嘶哑着嗓子:“赢了?”
军官点头:“赢了!”
吴迪又问:“伤亡如何?”
军官眼眶含泪答道:“伤亡近百。”
吴迪心里难受,有些失落问道:“那在石嘴山上,一连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是那悄无声息消失的连队,那时一直在战斗直到他晕过去,都还没有时间查探一连的下落。
军官神情悲痛,话还没有出口,眼泪倒是先落下了。
吴迪见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难道全部死了?”
军官含泪点头。
吴迪无力的松开手:“查清楚没?怎么会全都阵亡了?就没一个活着的?”
军官摇头哽咽:“我只知道没有一个活口了,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要等后面人马来了才能知道。”
吴迪表情困苦,胸腹发闷“荷荷”几声,喘不过气来,旁边的医生急忙上前帮他揉着胸口,拍打后背。
直直弄了好久,吴迪才算平静下来,眼睛微微闭上,却是又晕了过去。
医生对着军官怒目道:“现在病人体质虚弱,万万不可再刺激到他。”
军官见首领这个样子,心里更是难受,转身走了出去。
……
盛夏的梁山比起水泊附近其他的地方,凉爽许多。
梁山四面环水,山上绿树成荫,倒是个消夏避暑的好地方。
六月二十二上午,吴迪跳下小船,再次踏上梁山的上面,距离上次离开这儿已经近两个月时间了。
这两个月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当他再次走上这块土地时竟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淮南受的那一剑让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多月时间,在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开始生锈的时候,他终于被获准可以下地活动。
淮南剿匪的战报早在五月底就上报给了朝廷,由于和那神秘的军队两场大战,连准备好的演戏都是用不着了,直接把那两次战果报上去就行了。
比他更早,亳州知州的战报已经提前一天上去了。
那日义勇军满身是血闯进亳州城,让亳州城里官府和禁军紧张了半日。
待到知州大人得到差役到济世馆之后,到府衙报信,亳州府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知州和通判大人立刻亲临济世馆探望义勇首领吴迪,当见到吴迪身受重伤,腹背被穿透不省人事的伤势,均是咂舌不已。
在他们在探视吴迪之时,义勇后队也已经匆忙赶到了亳州城,在城外扎下了大营,领军的军官向亳州府衙上报了战果。
据刚刚赶到的清扫战场的义勇军官通报,这一役,义勇军二千五百人,自家伤亡足有半数。
损失不小斩获却是更多,因匪盗顽强誓死不降,没有一个俘虏,杀敌三千一百多人,缴获物资无算。
这个数字自是经过了加工过的,所有的数据都夸大了。
这两战也不是没有俘虏,只不过这些审问俘虏之后获知的消息,让军官们坐不住了,这些俘虏并不是什么盗匪,而是朝廷的官兵。
这俘虏实在棘手,留不得放不得,更是不可能带往亳州城去,带队的几个军官商议一下,唯有全部杀掉才算是安全。
得了义勇战果的地方官员与禁军官员俱是不信,纷纷前往义勇营地查看战果。谁也不信一支民军真有如此战力,到了亳州不到几天,真能有这么大的斩获。
进营时趾高气扬满脸怀疑的官员们,出来时俱是脸色苍白,有脆弱些的更是呕吐不止。
之后每每有人好奇询问起他们大营内究竟是何等样子,如何可以让他们失常至此时,他们都是三缄其口,个个摇头不语。
在此事过去半月之后,据说某个官员酩酊大醉之后,在旁人的追问下说了一番话:“太可怕了,那济州义勇大营操场中有一个高高的京观,不是用土,也不是用石,都是用人头堆出来的!几千个人头堆成在一起的景象你见过没?千万不要去看,那种东西看完之后是要做噩梦的,我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怀疑此事,害得自己连续做了半月的噩梦!别说义勇说杀了三千匪贼,就是说杀了五千,我也不敢不信。义勇民军狠啊,千万不要招惹他们,太可怕了!”
至于此事是真是假,没有谁能认定。
但是有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自从义勇军在亳州恶战之后,亳州附近匪徒绝迹,汴河之上畅通无阻,就连附近陈州、太平府的匪盗都是消失不见。
朝廷五月三十日收到了亳州知州、通判与亳州骁果军都指挥使的联合奏报。
三人联合奏报中大大的褒扬了济州义勇一番:“义勇军与众匪贼连日二战,毙敌三千之众,匪盗极其顽固,无一降者,缴获无算。此役,义勇军伤亡惨重,臣等得知即刻赶到义勇军营抚慰,阵亡者约有近千,余者人人带伤,义勇首领吴迪亦是身负重伤,昏迷一日一夜未醒”
后一日,义勇军副统领丁德泽的奏报也送达了朝廷,与亳州知州等官员的战报大同小异,只是具体的数字上详细了许多,两份捷报,数纸千言,透出多少刀光血影。
蔡太师在得到战报第一时间便进宫去了,徽宗陛下听闻匪盗已经被剿灭,汴河从此安宁,龙颜大悦,不过立刻便关切起吴迪重伤的消息来。
得了捷报之后,陛下立刻派遣两名御医,带上无数的赏赐前往济州探望吴迪的伤势。
二日后,官家兴致勃勃的上了朝,在朝会上对吴迪大大褒奖,连带着也是夸赞了一番太师大人的识人之明与举荐之功。
一时朝野议论纷纷,说的都是这济州义勇军与吴迪之事,看来吴迪得官家宠信,飞黄腾达便在指日之间。
汴京城里更有不少好事者把义勇军这一仗添油加醋风传了起来,不到一月,济州义勇便已天下闻名,义勇的首领吴迪更是被吹嘘得像天上星宿下凡,特意来辅佐当今的官家。
朝野上下为淮南盗平,从此汴京困境被解之事一片欢腾时,也有人心急如焚,担心落泪。
更有人夜夜不得安眠,连梦中都盘算着如何除掉心中的祸患!
实际上义勇军的损失并没有奏报中的那么大,不过也不算小。战后的统计数字,阵亡者四百多人,伤者五百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