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水镇的那些精怪就开始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晏轶北虽然身体里已经没有仙气了,但因为和冥玖走在一起的关系,那些精怪一步都不敢上前。
待走过一条街,晏轶北带着她走到水边。
“冥姑娘,你说的那件事我考虑好了!”刚一站定,晏轶北就开口说道。
听她说话的语气,冥玖便心里有数了,她道:“那还请晏姑娘等上几日!或者是我将地方告知,晏姑娘让自己人去找?”
她若是选了后者,便说明是对冥玖不信任,晏轶北侧目看向冥玖,见她面上含笑,颇为平静的看着水面,和她相处了也有些时日了,晏轶北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人。
“无妨,几日我还是等的了的。”晏轶北笑道。
冥玖站的地方,比她站的要往后一步,所以当她看向晏轶北时,只能看到她发红的眼尾,除此之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想起离开时看到萧如安低落的神情,她有些好奇他进屋之后,两人发生了何事,但虽然好奇她却是并没有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上的小贩收拾了东西,都准备回家了,晏轶北却还是站在水边,她闭着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冥玖原是想说一声离开的,但她发现晏轶北好像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所以便只有跟着她,在这里一直带着。
“阿棠!离开水边,快些回来!”此生急切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冥玖刚打算问他一问,一直没开口的晏轶北突然喊道她的名字,不过是以前的那个。
“棠棣!”
冥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她,张了张没有出声。
“阿棠!不要理她!快回来!阿棠!你听……”
此生的话突然中断。
冥玖心中一惊,忙传音过去:“此生?此生?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话像是掉进了一片深渊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晏轶北在叫她的那声“棠棣”时,就已经转过身来了,冥玖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然后拉起了她的手:“棠棣,你是妖王,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但我不行,我只有他一个!”
冥玖想要甩开她的手,却被她用尽了全力拽着,甚至连她的指甲都掐进了她手腕的肉里,她眉头紧皱,盯着她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她的修为已经恢复了原先的两成,对于已经没有任何修为的晏轶北来说,自然是可以一道术法将她击退的,但她试着调动体内的修为,却发现修为全部被压制了!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你使不出来任何术法?”晏轶北一改之前的模样,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晏姑娘,你这是做甚?我好像不曾得罪过你吧!相反我还想着要帮你,你现在这般又是为何事?”
“你的确没有得罪过我!不过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我不希望你待在他身边!”她说着手指用力,指甲陷入的更深了。
冥玖吃痛,瞥了眼被她抓的地方,顿时明白了为何自己的修为会被压制。
“原以为晏姑娘你是是非分明的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一个糊涂虫!”她空着的手摸了下被掐出血的手腕,那血顿时变成了黑色,“虽然这毒用的很好,但给你这毒的人,没有告诉过你吗?这毒它……反噬啊!”
晏轶北笑意一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可能!”
冥玖空着的手用力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趁着她吃痛放松了一些时,快速将被她捏住的手转了过来,指尖在她手腕上化了一圈,晏轶北的指甲锋利,但奇怪的时,她的手腕上除了先前被她掐的指甲印,再无其他的痕迹。
“啊啊啊!!!!”晏轶北捏着手腕收回了手。
只见冥玖伸到她眼前的手腕上,五个指甲印中,五片发黑的指甲完好无损的嵌在其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指甲怎么会……”晏轶北盯着自己的手指,前一秒还完好无损,一瞬间指甲就掉光了。
“那人是骗你的!这毒虽然可以暂时封印住修为,让其四肢麻木不能大幅度的动弹,但用毒者会受到反噬。”冥玖看着眼前疼痛难忍的晏轶北,正可谓十指连心,这疼怎么也能让她缓上好久,她叹了口气,“你将毒涂在手指上,借用指甲让它进去我体内,但你同时也沾到了毒,还有我的毒血,指甲掉落已经算是轻的了!”
晏轶北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抬起头来眼神凶狠的盯着她:“这毒明明已经在世间消失了,为何你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冥玖颇为平静的开口:“因为这毒是我做的。”
晏轶北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原来如此!我还说那人怎么会说你一定会发现呢!原来这毒的主人就是你啊!”
她笑的癫狂,没了指甲的手指,血直往下滴,但她没有理会,伸手一把抓住冥玖的衣领:“棠棣!你为何要出现在这里?又也何要和他见面?明明他回来时都说好要和我成亲了,就因为你,他反悔了!”
晏轶北红了眼睛,她抬眼看向冥玖时,一滴泪水便顺着眼角流下。
冥玖已经知道她这么做是因为什么了,但她说不出任何能劝得了她的话。
眼看着晏轶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冥玖生怕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错误的举动,但她哭过之后,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冥玖心里一松,正要开口说话,晏轶北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气息她很熟悉,因为前不久她才刚刚见过。
“阁主,你就这么放弃了?不是说爱他爱的可以为他去死吗?怎么一点儿泪水过后,就什么都不打算做了?”
晏轶北没有回头,她很清楚背后的人是谁:“你为何不告诉我这毒会反噬?”
一声轻笑:“怎么?我告诉你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既然你已经想到了用毒,那有点儿小反噬那又怎么了?”
“……”
“晏阁主,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准备放弃了吗?”
“我没有!我只不过是放下了而已!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抛下我的!”晏轶北吼道。
“哦?是吗?你的心里是真的相信他的吗?”黑影在她身后动了几下,慢慢的显出身形来。
“谷忻,果然是你!”冥玖从那黑影出现时,视线就落在他身上了,此番见他现行,冷笑了一声。
谷忻看向她笑道:“呀!又见面了,阿棠!”
“……”冥玖默然的盯着他,早在看出那毒时,就猜到了给晏轶北毒的人是谁,正想着问上一问时,他居然自己出来了。
见她盯着自己,谷忻走到她面前笑道:“阿棠,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啊!想起来了,让晏阁主伤心欲绝的人,就是阿棠你啊!”
冥玖不跟他废话,问道:“那毒是你给她的吧?”
谷忻一脸无辜的摇头:“怎么会呢!阿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嘛!怎么可能会给别人毒这种可怕的东西!”
冥玖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记得没错,茔草是我做给你,让你用来防身的吧!”
谷忻刚被棠棣捡回来时,个头只到她的大腿,那时的他因为总被欺负,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
他是一头蓝狼,本来就因为血统不纯正的关系被狼群排斥,平日里受尽了欺负,后来待他长大了一些时,毛皮换了颜色,又因为这个被当做异类赶出了狼群。
棠棣是在妖界界口捡到他的,那时的他还是原形,但在被棠棣抱回去的时候,不知是受了妖气的滋养,还是自身的缘故,没过几日就化成了人形。
他在狼群生活的时候,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棠棣便给他取名叫谷忻。
谷忻在妖界待了一百年,这时的他已经比刚开始来的时候要高上一些了,不过他的身形却还是和原来一样,有时棠棣看他到,就会觉得如果吹来一阵风,他就会被风吹倒。
因为这个,她差人去人界买了许多肉食,拿回来后亲眼看着谷忻吃下,又过了五十年,他的身形也有了变化,棠棣这才放心了些。
谷忻三百岁时,跑进了妖界禁地,棠棣听见手下人来报赶去时,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谷忻!谷忻?谷忻?你醒醒啊!谷忻?”棠棣跑过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抱进怀里,一边往他体内输送妖气,一边叫着他的名字。
“王,让属下先带他回去吧!”青殊站在她身后,开口说话,但没敢靠近。
棠棣没有理会他,也不再叫谷忻,只留一只手继续往他体内送着妖气。
棠棣历过天神劫之后,体内仙妖两气皆有,按理说仙气比妖气要好的多,但现在谷忻体质太弱,仙气入体他会受不了的,所以棠棣给他输得便是妖气。
她不说话,站在她身后的下属自然也不敢说话,他们这个王喜怒无常,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怕是要被重罚的!
但这些不敢说话的人中,并不包括站的离她最近的青殊。
青殊是棠棣手下第一个大将,陪着她做了很多事,也替她挡了很多伤,所以在妖界,唯一一个可以在任何时候跟妖王说话的人,便是他了!
在妖气的滋养下,谷忻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棠棣手上的妖气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他体内送,青殊见状,便又开口道:“王,我先将他带回去吧!”
这下棠棣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青殊单膝跪地,恭敬的很。
因为她给了他殊荣,青殊在妖界简直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走路的,想来都是目中无人,但独独到了她面前,什么礼数都遵从的很,让她生气的同时还颇为无奈。
“过来吧!”棠棣开口说道。
等到青殊将谷忻背回去时,谷忻已经醒了过来。
棠棣因为魔界的事,去找魔尊去了,所以当他醒来时,看到的只有青殊一个人。
“张嘴!”青殊面带嫌弃的看着他。
谷忻听话的张开嘴。
青殊从纳物袋里拿出来一枚棠棣给的丹药,粗鲁的塞进他嘴里。
那丹药入口即化,连味道都尝不出来。
“哥哥,这是什么啊?”
青殊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王给你炼的丹药。”
谷忻点点头,偷偷的咂了咂嘴。
青殊见他一副没话说的样子,便吼道:“你闲着没事往禁地跑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够了?”
谷忻被他这么一吼,吓得红了眼睛:“哥……哥哥,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青殊见他支支吾吾的,便一甩手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又走了进来,不过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站在这儿听听他想说什么,晚会儿去跟我禀报!”
那人弯腰行礼,应道:“是!”
棠棣从魔界回来时,青殊坐在她寝宫门口,昏昏欲睡,看样子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什么事?”棠棣走过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将他体内的瞌睡虫拍掉。
青殊突然被人拍醒,有些恼怒,正要开口大骂,棠棣又是一下,这次是拍在脑袋上的:“看清楚我是谁!”
青殊睁眼看去,瞬间清醒。
“王!您回来了!”他连忙起身行礼。
棠棣点了点头:“进来吧!”
青殊跟着她进去。
谷忻吃了丹药后,视线就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待将自己去禁地的原因说清楚之后,不等那人出去,倒头就睡。
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日午时了。
“阿棠……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谷忻盯着床边的棠棣,有些吃惊。
棠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为何去禁地?”
谷忻不像昨日那般,青殊一问他就回答,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棠棣皱起眉头,伸出食指放在他眉心,顿时一股彻骨的寒意涌遍谷忻全身。
“我问你什么,你就要答什么!听明白了吗?”
谷忻伸手想要推开她的手指,但推了半天,棠棣的手指一点儿位置都没有动,相反他体内的寒气更重了一些。
“听明白了吗?”
明明语气很平和,但谷忻却觉得害怕的很,他浑身发抖,说话时也有些不利索:“听……听明白……了!”
谷忻之所以回去禁地,不过是因为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衣食起居的狐妖,说了句“你要想变得强大,不再被妖王大人护在身后,那你就去一趟禁地,等你出来的时候就变得厉害了,比青殊大人还要厉害哦!”
谷忻虽然已经三百岁了,但他的神智还停留在刚来妖界时的程度,因为生活的太过于安逸了,所以他缺失了成长的机会,便一直像个孩子似得,别人说什么都信。
棠棣恨铁不成钢的又往他体内送了一道寒气:“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有时间去禁地,怎么不想着多修炼一会儿呢!想要变强大,就只有好好修炼,没有其他的捷径可以走!若是以后你再这样听信别人的话,小心我将你赶出妖界!”
谷忻被她的话吓得一愣一愣的,尽管如此,他还呆呆的问了一句:“把我赶出去了我去哪里啊?”
棠棣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她这话一出口,谷忻直接哭了起来:“呜……姐姐,不要赶谷忻走,谷忻……谷忻以后会听话的!”
棠棣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谷忻在屋里哭了很久,最后还是青殊来吼了他几句,他才止住了眼泪。
棠棣虽然嘴上是那样说的,但回去之后,她便去了毒域,找五毒王要了毒液,扔了一颗种子进去,然后将毒液交给骨妖,让她带进了坟茔里,最后用妖气滋养着,三日之后,坟茔之上一株黑草冒出,方圆十里之物皆一夜死去,毒气外散,此物便是茔草。
棠棣将茔草装进荷包里,给了谷忻,说是让他防身用,后来因为谷忻被茔草伤了一回,命悬一线,差点救不回来,然后她便将茔草用狱火灼烧,再加上她的一丝神识,最后提炼出了一瓶毒。
因为有了她神识的缘故,那毒便不像先前的茔草那般,会再伤害到谷忻了。
此毒虽然毒性无比,但也同样因为她神识的缘故,提炼出来的毒只能让人暂时封印住修为,麻痹四肢,让他动弹不得,任人摆布。
给了谷忻之后,她拿了谷忻一滴血放在其中,这样一来就算是有她的神识在其中,这毒最终还是要听从谷忻的话。
冥玖是在看见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时,想起来这些的,当她说完那句话时,谷忻面上神情一变,只要开口,冥玖就打断了他。
“我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谷忻长吸了一口气,当他吐出来时,嘴角的笑意又显现了出来,“阿棠,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过……”
他走到晏轶北面前,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晏阁主真的要放了她吗?若是让她回去,你觉得你的萧如安,还会再娶你吗?”
晏轶北本来情绪都还未彻底平静下来,此番被他一说,神情再次激动了起来,她越过谷忻,看向冥玖的眼神,也充满了敌意。
冥玖心觉大事不妙,但奈何自己动弹不得,便在心里叹了口气,等着他们来将她“处理”掉。
“晏阁主,她现在没有修为,你只需要一下,轻轻推上她一下,她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萧如安面前了!”
谷忻的话成功的煽动了晏轶北,她红着眼睛上前,在冥玖耳边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伸手猛的将她推进了水了。
一入水,早已等待在水中饥渴难耐的精怪立马上前,将冥玖拉进了水底。
谷忻站在岸边,看着她一点儿点儿消失不见,然后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过……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