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轰隆--’
豆大雨点倾盆而下。
暴雨中,阿尔图哈摔了响盆。他捧着牌位,在雨中缓行。身后,是无数披麻戴孝的哭灵之人。瓜尔佳氏被阿尔图哈和巴克什的福晋扶着。身形渐瘦……
而雅娴,终究还是未赶上这送葬的最后一程……
太医跪了一地,过了好久为首的那个,终于抬起头来:“禀皇上,和亲王剧毒攻心,奴才等只能先以金针镇锁心脉,只是……奴才等罪该万死!奴才无能,和亲王……”
“和亲王福晋,世子到了吗?”雅娴声音沙哑,她的手正交叉握在一起。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那个,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要走在了她的前头了吗……
乾隆看着她,一时心思莫名。他如今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弘昼的眼神,弘昼苍白脸上浮起的笑容……那么熟悉,熟悉的他只是一眼,心便莫名难过……
他并不愚蠢,从前是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如今弘昼已然不再遮掩自己的心思。他哪里还能不明白?
是了,比起来他和雅娴来,弘昼更符合那所谓青梅竹马的定义。
他有些不安地看向雅娴:‘那么她呢?她是否知道弘昼对她怀有的那份不可告人的心思?若她知道,她又是否会接受?’
窗外,风骤起,那芭蕉叶子被冲刷的很是干净,被雨击打出清脆的声音来……
“快!再快一点!”五格格掀开车帘冲驾车的大内侍卫喊道。
“嗻!”那侍卫忙应了一声,然后狠抽一记鞭子。车便在雨帘中,摇摇晃晃加了速,往那布尔府驶去……
“五姐,别急!”十三看了一眼哭的泪眼模糊的五格格,劝道。
“我怎么能不急?我怎么能不急?都怪我!如果我提前安排好侍卫守在皇额娘和五叔身边,五叔就不会被刺客伤着了!”五格格擦着眼泪,惶急哭道。
“是怪我!”十二阿哥紧颦着眉头,“我读书读傻了!十三不在,便不知道该如何做事!我……我怎么还是那么没用!”
“这次是我们大意了!”十三冷冷道,“这皇宫,必须肃清!有些人,心思大了!”
“五叔会不会有事!”五格格哭的喘不过气来,“我们欠了五叔太多!”
十二疑惑道:“五妹,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们为何会重生吗?都是五叔,是五叔用他的命和真龙之气换来的!”五格格道。
‘轰隆--’
一道闪电斜刺入这小小的马车中,一瞬竟如同白昼般刺眼。
十二听到五格格悲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阿玛根本不是什么真龙天子!五叔才是!可是,五叔……”
后来的话,他已然没有听清,尽数为雷声所湮灭……
永壁搀着他的额娘,终于终于赶来。
太医便领了命,对弘昼施以金针刺穴。使其醒来。
乾隆便同雅娴领着一干人等推了出去。
未几,永壁便搀扶着和亲王福晋走了出来。和亲王福晋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整个人再不复之前那般神采奕奕。
她看向雅娴,神色莫名:“皇后娘娘,爷请您方便的话,移步进去……”
乾隆心陡然一跳,正想阻止时,雅娴已应了下来。
她移步入内。乾隆慌忙要跟进去,却被和亲王福晋同永壁死死拦住:“恕臣妾奴才冒犯。爷阿玛说,只想见皇后娘娘。”
他哪里肯听,正要硬闯时,却听脚步声湍急而来。
入耳便是几个小儿女的声音:“皇阿玛,五皇叔还好吗?”
和亲王福晋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们三个,乾隆趁机抬脚,进了那房门……
里头,雅娴正坐在床畔,被弘昼拉了手……
乾隆心头一凛,刚要想办法阻挠时,却听弘昼孱弱道:“雅娴,今生已不得再有,来生,你许我可愿?”
雅娴仿佛是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弘昼。
他看向她,眼中是她无法错认的情意,只是……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将他当作孩子啊!他何时竟……
好吧,是她错了,她重生了,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所以理所当然的把弘昼当做了孩子。可是她却忘了,弘昼与她年龄竟如此相近……
她看着他,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那模样竟似乎有些紧张。
她知道,他是在等他的答案。
而她……
认真想想,下一世许给弘昼,仿佛,也未尝不可。
“好。”她看着他的眼,说的很认真。
“真好,”他眸中绽放出耀眼的光彩来,他拉紧了她的手,很认真,“我一定会找到你,在皇兄之前。”
“好,下辈子,我等你来找我……”她道。
然后,他松了手。她抬眼,正好看到,他安心的阖眼……
这画面,如此的美好。偏偏落入乾隆眼中,却只觉得刺目极了……
“朕不同意!”他大声喊道,“乌拉那拉·雅娴,朕不许你乱许诺什么来生。你生生世世,只能是朕的!”
她抬头,脸上是讥讽的笑容:“皇上,臣妾也会累的。”
他愣住了。
于是,便看她站起身来,淡淡笑开:“皇上,臣妾已然同你纠缠了两世。爱过,也恨过。若人生只得三世,那么惟愿第三世,再不与你相见,一生平淡,细水长流便好……”
‘轰隆--’
他看到一道闪电,横在他们之间,仿佛生生地将这空间,劈做了两半……
五格格是在庭院中寻到雅娴的。
他们三个都没带仆人。
这庭院中,有几口大缸,里头种了很好看的荷花。可惜有一多半,已经被这雨给打坏了。
这庭院很僻静,仿佛久无人居,却又干净的很。
“额娘。”她说。
于是,那前头撑伞的女子便回过头来,她穿着未出阁少女才会穿的衣服,很随意的将头发松松挽起。回过头,便看到了他们。
“你们来了,”她说,“这是额娘未出嫁时住的地方呢。”
她抬手,手腕便露出一抹血红来,五格格认得,那是那串红玛瑙。
他们三个顺着雅娴指的地方看去,那院落是那么的小巧,在这漫天骤雨中显得那般脆弱……
而最脆弱的莫过于那雨中撑着油纸伞的雅娴,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穿着未出阁时的衣服,仿佛,随时便会被这雨湮没。
她的声音很轻,在这雨中显得更加不易听清:“弘昼走了。”
‘轰隆--’
雨越发大了。
“一晃眼,我突然发现,自己两世加起来的年龄,竟逾百岁了。”她声音是那么的轻,轻的,三个孩子要离很近,才能约莫听到一点点。
“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弘昼对我有那种感情。仔细来想,虽有些大逆不道,但若真是他。或许我也是能接受的吧……”她道,“不行,还有你们呢,若是接受了他,你们怎么办呢?”
“额娘!”五格格率先哭出了声来,“额娘!对不起!”
接着十二和十三也都哭了。
她叹气,扔了伞,走过去抱住了他们:“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呢?额娘这一生,本就是为你们而活的啊!”
拐角处,吴书来撑着伞弯腰站在乾隆身后。
他看不清乾隆的表情,只是从他背后那只紧握呈拳的手,以及微微僵硬了的站姿中看出他的不快来。
“皇上……”他低声道,“要不要上前去……”
乾隆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那雨幕中的一幕,安静伫立……
“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洗尽铅华,从此以后,日暮天涯……”悲伤的曲子在雨中传来,显得如此诡异。
“额娘。儿子去叫人看住夏格格,叫她别再乱唱了……”永壁见和亲王福晋脸色难看,忙道。
“罢了,”和亲王福晋道,“她也是个可怜人,你阿玛在时,也容忍了她多年。他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对待夏格格的。”
“那夏格格,不过是孝敬皇后当年身边的一个丫鬟罢了,”永壁有些不忿,“她天天除了会躲在园子里头唱小曲,还会做什么?如今,阿玛……她竟还在唱!”
“额娘累了,”和亲王福晋道,“永壁,你先下去吧。这毕竟是那布尔将军的府邸,不比家里头。”
永壁忍了又忍,方道了句:“儿子这就下去,额娘好生安歇。”
和亲王福晋点了点头,待弘昼离去。她方愣愣地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来……
展开,那不是弘昼的字,又是谁的?
她知道,他心里头有一个人。
她知道,他欢喜一个人在书房里头练字。
她并不熟悉汉人的文字,可是对着这张纸上的诗词,却早已倒背如流。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写这同样的一首诗。写了很多,多到,她使人偷了这么大一叠出来,他都没发觉……
‘轰隆--’
闪电照亮了这间屋子,照见了她满脸的泪痕……
也照亮了,那纸上的字……
一字一句,缠绵悱恻……
她一点点摩挲上去。唇角渐渐露出绝美的笑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我的爷啊,臣妾,今日总算见到了您的‘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番外篇。
凌晨,准时发送第二章
‘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
千百年之后,郭圣通携系统为复仇而来。
“刘秀,我郭圣通纵赔上所有,也要毁灭你所在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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